內心總有一種感覺，在您眼中，年夜的鞭炮聲不響，年就一直過不去，似乎自己還是站在舊時光的邊角上，耐心地等著一聲炮響，才敢邁出跨入新年的一步。想想，人在蒼老時總希望有新的東西出現，就像期盼天暖回春，期盼家里有個歡鬧的孩子，好像這些能夠延續快結束的生命，接替新的希望到來。而您總是在焦急地等待著新年的到來，每過一年，您就掰著手指數自己活了多少年頭，似乎撿到什么珍寶，把歲月往自己的衣袋里藏。

奶奶，您今年剛邁進七十四，如一般人的年華應該剛進入人生收尾的第一步，然而生活總是出人意料，讓人難以把握。去年秋天，當我剛進入學校讀書時，家人突然在電話中傳來了一個噩耗：您因不忍肚疼而去了醫院檢查，而結果卻如驚天劈雷般震撼著我們每個親人的內心，您得了晚期腫癌，已經不能動手術治療了。

奶奶，我出生以來，就只可以粗略地看到您頭上布滿的絲絲銀發，那時童心無知，認為這是一種裝飾的美。逐漸地成長，才感覺到這是一種生命始末的交錯，讓我陷入四處敞開的平原中。生命這片袤野平原里，您從容地站在盡頭回望來人，我迷茫地走在途中看不到彼端。而我卻早早聽到來自末處的呢喃，您告訴我，我正走在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要好好把握生活，將來有朝一日可以回來好好報答幫助過我們的人。奶奶，您放心吧！您的話孫兒會永遠牢記在心里的。

奶奶，一直以來，您的故事或許是我傾聽得最多的。對于年輕的陳事舊影，您牢牢記于心，不敢有絲毫的抹掉。誰在您最艱辛的歲月中曾給予最大的幫助，誰又在饑荒時代送予您一些米來填飽您餓得瘦瘠的子女。這些記憶似乎從您的思想中，經過時間的沖刷，延續到了我的腦中，至今總覺得自己的思想是上一代人歲月考驗的縮影，耐得住生活的煎熬。

一路走來，生命總是在冬與春的交替中。春日里，那處花朵在茂盛的地下瘋狂地野戰著，這必然會埋葬了無數生命；而冬天里，光禿禿的樹枝開始爬滿綠葉時，總有一兩棵樹再也醒不過來，一旁的野草則藉著它的死亡颯颯地在風里長大。您說，生老病死，往復循環，這跟我們有什么區別呢？沉默一會兒，兩片褶皺的嘴唇輕輕地碰觸著。奶奶，我知道您是還在惦記著那未了的恩情回報吧！

我總是平淡了然地坐在一旁，傾聽著您干癟的嘴里繼續咀嚼著生命，如品嘗多年以來醞釀儲存著的陳年老酒。有時“醉” 了，自己就驀然地望著不遠處的一片蔥綠的野草與荒蕪的田野，新舊交替，總能延續未了的生命恩情。

劉小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