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聲響起的時候，明亮的音符如水滴滑過，清越的歌聲也隨之飛起。像朦朧的晨霧里閃現微弱的星光，像隨著春風飄過來的遠山上的木葉清芬，歌聲飄了過來，它撲騰著淡綠色的小翅膀在彩燈迷離、光影恍惚的音樂廳里轉啊轉。聽著聽著，那小翅膀仿佛還真刮過了人的心弦。

當旋律轉到高潮時，歌聲里的酸楚、向往、祈愿如潮汐涌動，令傾聽者的心懷為之一靜，似乎墜入歌聲所建筑的那個空間，又隨之一張，任憑溫暖的潮水沖刷其間。一曲終了，全場似有一剎那的寂靜，似乎人們仍沉寂在那溫柔的酸楚里。隨即，掌聲如雷。

梁磊也跟著鼓掌，心說：“小雅的天賦還真好，在這人才輩出的音樂學院里也算出挑！”

畢業匯報演出結束后，方雅在校園的長廊里找到了他們，像只小鳥兒般飛到母親身邊：“媽，我唱得怎樣？“

梁瑛眼里都是笑意，夸了她幾句。她又轉過頭，黑寶石般的眸子看著梁磊：“舅舅，給點意見吧！”

梁磊是市委書記，演出看得多了，然而方雅作為新人，表現卻不比一些當紅歌手遜色。但他仍是板著臉，嗯了一聲，沉吟著沒說話。

方雅有點急了：“到底怎么樣嘛？”

梁磊終于收起嚴肅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不枉當年我給你說情，這幾年沒白學！”

方雅笑了：“還是舅舅有眼光！”

當初方雅報考音樂學院，她父母硬是不同意。小時候讓她學琴唱歌，不過是讓她陶冶性情，增強文化素養罷了，沒想到她還真愛上了音樂，要以此作為主業。誰不知道音樂圈競爭異常激烈，要想闖出條路來勢比登天還難。為此方雅還跟家里鬧了好長時間的矛盾。后來還是一向偏愛侄女的梁磊去做工作，家里才勉強同意了。現在，這孩子的畢業匯報演出，還真堵住了家里人的嘴！

雖然相信侄女會有所作為，可沒想到這么快。八個月后，梁磊接到了方雅的電話：“舅舅，我要出唱片了！”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那么快！ 是哪家唱片公司慧眼識珠？”

方雅說了一個名字，梁磊愣住了。那是一間頗負盛名的公司，很少新人能得到它的力捧。于是他追問下去，方雅終于說出是一個老板欣賞她的潛質，要出資贊助她出唱片。那個老板是經朋友介紹認識的，為人頗為豪爽仗義。唱片的收益她會回饋給人家。

一說出那老板的名字，梁磊就明白了。他一直想要鳳嶺下規劃用來建海濱公園的那塊地，為此最近老是纏著他，而且也拉攏了許多人。妻子與兒子都是懂事的人，不明來路的好處，不用他說也會拒絕；他的老部下也不敢跟他開口提這事。看樣子，人家要打迂回戰！

“小雅，這個人情不能欠！”他緩慢而堅決地說。

電話那邊響起了哭聲。

他也忘了具體是如何說服侄女的，他在電話里說的最后幾句話是：“是你個人在歌壇闖一小塊天地重要，還是百萬市民在海邊休閑娛樂的一方心靈綠地重要？那方美麗的風景，不該僅為個別富豪權貴所占有，我不會批給他。我不反對你借一些助力，但這不能成為別人與舅舅交易的籌碼。你的歌聲是純美的，你要讓它借著純凈的風飛起來！”

之后好多天都沒有方雅的音訊。他有點黯然，然而他別無選擇。這一天家中電話響起，他接過來，電話里是一個清脆而興奮的女聲：“舅舅，你最近有沒有看星光大道？猜猜我進了幾強？我要借著純凈的風起飛！”

鄒頌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