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和美霞走在冷硬的土路上。美霞腳上的布鞋大了，鞋跟就一走一脫，一走一脫。布鞋是小慧媽媽的舊鞋。小慧從箱底里找出來，給美霞穿上。美霞沒有鞋，小慧從來沒見美霞穿過鞋上學。

穿上布鞋的美霞很開心，專往低洼處的薄冰上踏，腳下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她就“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街上人不多。人們都在趕修“大寨田”，沒有空閑赴街。

供銷社門口的空場上架著一口大鍋，里面滿滿當當的牛雜碎，呼呼地冒著熱氣。小慧跟隨美霞急急跑過去，圍住了大鐵鍋，狠命地把香味往肚里吸。鐵鍋旁已有兩個男人，一個站著一個蹲著，端著碗大口大口地嚼吃著。只聽見“吧嗒吧嗒”的咀嚼聲，“呼啦呼啦”的喝湯聲。

系圍裙的攤主笑瞇瞇地看看美霞，又看看小慧說：“兩角錢一碗。”

美霞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扭頭看了看小慧。小慧臉紅了。美霞知道她褲袋里有一塊錢。

小慧磨蹭著掏出了錢，數出四張毛票遞了過去。端著牛雜碎的小慧就吃，她想自己很應該請美霞吃牛雜碎。小慧媽帶著弟弟妹妹外出了，要走一周。小慧就怕夜里獨自睡。美霞是小慧的同桌，小慧一說，美霞便天天跟著她回家了。

昨夜，美霞說：“明日是星期日，又是街日，我們赴街去呀。”

美霞“吧嗒吧嗒，呼啦呼啦”地吃得飛快，舌頭不住地轉圈舔著嘴邊上的湯汁。不小心掉了一塊，她彎腰從地下撿起來，吹吹，丟進嘴里。沾上沙土的牛肉嚼起來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美霞伸了伸脖子把肉咽了，再“呸呸”地往地下吐沙子。

兩年前，小慧的媽媽也離開過家，把上小學二年級的小慧獨自留在了家里。小慧每天放了學就拖住同村的花妹一起回家。有時，花妹要走，小慧就設法把她留住。天黑了，只要遠處傳來“花妹，回來食夜嘍！”的呼喊，花妹就說：“我媽叫我食夜了。”急急走了。花妹一走，小慧就閂上大門，慌慌地上了床，吹滅煤油燈，用被子把頭捂得嚴嚴實實，一動也不敢動，尿急了也憋著。

一會兒工夫，美霞吃完了，鼻尖上細細的汗珠也不擦，端著空碗死死地盯著鐵鍋。

攤主就說：“再來一碗？”

美霞就又看了看小慧。

小慧臉上有些為難。可心里又想，等會兒美霞可千萬別回了家啊。路途要經過美霞家，她最怕到了美霞家門口，美霞突然說： “我要回家了。”

小慧就又摸出了四角錢。一會兒，就聽見“吧嗒吧嗒，呼啦呼啦”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天擦黑時，美霞跟著小慧回到了家里。小慧放了心，但心里卻空落落的。八角錢吶，一下子吃掉了八角錢吶！媽媽回來，怎么跟她交待啊！

徐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