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七根在醫院門口急得抓狂，焦頭爛額。因為他母 親患心腦血管病，需要八萬塊錢才能動手術，而此時的 他，口袋空空如也。

到哪找八萬塊錢呀？

劉七根準備回家再跟文文談一談。因為他相信，文 文肯定會有辦法，只要她愿意。但一想到他與文文多日 來的冷戰，他就感到心里沒底，幾乎絕望。

自從劉七根娶回文文不久，街坊們會經常看到這樣 有趣的一幕。某一天下午兩點鐘左右，忽然看到文文叫 來一輛專門拉客的人力三輪車，然后把兩個大皮箱往三 輪車上一扔，說：“走吧。”車夫便踩動三輪車往街尾行 去。臨行，文文還不忘舉著手看著劉七根揮揮，狠狠地 說：“再不‘再見’！”劉七根似乎不急不躁，淡然目送著三 輪車消失在街尾遠處，然后拍了拍手，轉身回屋。奇怪的 是到了第二天中午，文文又帶著那兩個大皮箱回到家門 口。不久，街坊們又看到劉七根挽著文文的胳膊出了門， 兩人嘻嘻哈哈往外走去。街坊們搖搖頭，說一句：“莫名 其妙。”那個車夫也樂呵呵地說：“你們小年輕呀總是這樣 愛折騰，一個是蜜，一個是蜂，你說哪能分得開呢？”可沒 有好幾天，街坊們又看到文文氣鼓鼓地把兩個大皮箱往 三輪車上一扔……

街坊們知道，這小兩口又要鬧離婚了。真的，他們鬧 的太多了。

劉七根是街坊鄰里眼中大手大腳的闊氣人。他與文 文結婚后，在小區旁邊開了個小飯館，賣早餐，本地傳統 美食，顧客大多是附近居民街坊，碰上鄰居來請客吃飯， 都有折頭打，親戚好友來喝酒吃飯，多是免單，頂多收個 茶水費。常有些熟客拖欠飯菜錢久久不肯結賬的，劉七 根愛面子，怕傷和氣，都不主動追討。慢慢地鄰居們習慣 成自然了，齊刷刷地光顧起他的飯店，生意一下火爆起 來，捧場的人也特別多。一月下來，劉七根關門盤點，才 知道生意雖旺，卻是在做虧本買賣。

為這些，文文沒少和劉七根鬧，說他：“哪有你這樣做 生意的，底褲都虧掉你的，人情是人情，錢是錢，要算得清 清楚楚，你以為不用交鋪租呀？不用交稅呀？不用交水 電費管理費衛生費呀？”

劉七根還嘴硬：“我不是不要他們的錢啊，我都記了 有賬，他們總會給我的。”

文文說：“那你等吧，等到飯館都沒法開張了。”

劉七根啞了口，連聲嘆氣，唉唉唉……

往往有時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一個怒睜豹眼，一個豎 起杏眉，臉孔都一鼓一鼓似小青蛙。急得忍無可忍了，雙 雙又掐成一團，互不相讓：他捏她的鼻子，她拽他的耳朵， 他張牙舞爪地推她的臉，她不甘示弱地把自己當成秤砣， 吊在他的脖子上：“你打呀！你打呀，讓你打個夠……”偶 爾過了火，她的身上便留下一片青茄子一片紫茄子，而他 身上也布滿了她的月牙印指甲痕。有時，兩人對掐架不 感興趣了，她先動手摔鍋砸碗，他看著滿地的碎瓷，氣不 打一處來，也跟著砸桌子板凳。砸過后，兩個人又手挽手 上街，呼嚕呼嚕地買回一些劣瓷，說以備后摔。

此時，站在醫院門口的劉七根雖然對文文心里沒底， 但還是火急火燎趕回家，燈沒亮，進廚房一看，鍋灶冷冰 冰的，進了臥室，才發現文文躺在床上，頭蒙著被子，似乎 還氣呼呼的。七根來到床沿邊，放低口氣說:“ 文文，離婚 的事以后再說行嗎？現在媽病了，急需要錢……”

好半天，文文才冷冷地冒出一句：“別鬧我，你去求你 那幫天天用大魚大肉好好招待的朋友去。”

這句話像刀子，刺痛了劉七根的心。因為就在今天 早上，劉七根曾經拿起電話，馬不停蹄地打完一個又一個 電話，他滿懷希望地以為平時用酒肉招待的那幫親戚好 友，聽到他的話后，會快快地把欠他的酒肉錢送來給他。 然而，直到電話提示沒有電了，也沒有一個人送錢到他手 上來。人家不是說沒有錢借，就是說錢暫時還沒有，個個 都避瘟疫一樣即時掛了電話。

劉七根低聲下氣地說：“文文，我錯了，以后一切都聽 你的，你指東，我向東，你指西，我向西，只要你喜歡，我愿 意趴在地上讓你當狗騎。”

只見文文繃著臉色，一聲不作。突然側身起來，穿上 鞋，拎起小提包甩手出門去了。

劉七根望著文文遠去的背影，腦子里一片空白。也 許，文文又回娘家去了。他好半天站在那兒，木頭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響了，是母親打來的。母親問 他：“七根，你在哪里啊？怎么不來醫院看我？”他急急地 回答：“媽，我馬上就去。”

劉七根到了醫院，上到七樓，正往病房里沖，忽然一 個人一把拉住了他，一看，是文文，他萬萬想不到文文在 醫院。文文說：“媽媽剛送手術室。”他又驚又喜，說：“錢， 哪來的錢？”文文說：“我平時偷偷省下了一點私房錢，要 是被你知道，還能留到現在？”

劉七根一把抱著文文，流著淚唱起來：“世上只有文 文好……”

文文用手狠狠地扯一下他的耳朵，說：“錯，世上只有 媽媽好。”

作者：廖洪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