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迎著冬日的暖陽，攜夫君去探望 父母。父母居所雖簡樸、潔凈，卻因父親喜 歡栽種花草，家里一年四季綠意盎然。這幾 年父親退休在家，小家園便又增添了幾分新 意。每次回到父親的家，都會有我小小的驚 喜。這不，我還沒站穩腳跟，就直奔父親的 綠色地帶，瞧瞧又有什么新鮮事物。

放眼望去，首先斂入眼中的是兩盆細小 的植物。第一盆，乍一看那直挺向上的似刀 劍的身姿，以為是劍蘭，再往根部看，原來是 大蒜。大蒜如此平常不顯眼，可被父親養在 花盆里，用濕潤的細沙烘托起來的長得飽滿 的那幾株，讓人看了覺得別開生面，根部的 潔白，腰身的嫩綠，多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 少女，傲然挺拔，遺世獨立。

第二盆，單看剛長出的嫰芽圈成小拳狀 的模樣，想不出名目來，再看那細細脆脆、嬌 嫩柔軟的旁逸斜出，也還是疑惑。想著先不 去探根究底，能不能憑借枝節明察秋毫。當 我嘴里念念有詞時，父親就禁不住笑著說： “這是番薯。”父親告訴我，這個番薯比較大， 就將它切分成兩半，一半已作美食，而這一 半之所以留下來，完全是出于父親的某個念 想。父親將它放在一個淺口的花盆里，只給 它澆點水，其他的都不去理會，看看在南方 的冬季它將會怎么樣。沒料想一段時間后 它竟生出芽來了，而且長相十分恣意，外面 的世界仿佛與它無關，自顧自地活著。經父 親這么一說，我好奇心大增，仔細地察看它， 發現緊緊貼在淺淺盆子上的只是薄薄的半 邊番薯，底部因父親的念想被切割過，平整 地與盆面粘在一起，好像那小小的盆子就是 它扎根的家，它是因家而生，并驕傲地向人 昭示它的存在；而那祼露的上部分成半圓形 狀，芽苗就是從這冒出來的呀，這真讓我覺 得稀奇。

大蒜、番薯原是微小之物，它們的存在 總讓人不在意。可是，只要一遇上有心人， 卻能整出生活新意境。生活其實并不缺少 美，而是需要覺悟與挖掘，這就關系到一個 人的思想境界。只有較高思想覺悟和良好 精神修養的人，才能在看似平凡無奇的事物 上覺悟其美好的一面，并營造出生活的小境 界。我這里說的“小”是指人所覺悟到的事 物的細微之處，是相對于境界的壯闊而言。 王國維有言：“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 劣”，境界有大小之分，但不能因此而分優劣。 就比如，杜甫的“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的 壯闊之美與“細雨魚兒出，微風燕斜”的細微 之美，同樣令人感到境界深遠，回味無窮。 對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們這些普通人 來說，營造生活的小境界，讓生活變得多姿 多彩、滋味濃郁，似乎是我們樂意看到和做 到的。人的境界一開闊，精神上就變得富 有，為人處世也便云淡風輕，生活于是乎春 暖花開。所以，日常生活中，人們總希望通 過自己去營造一個令我們身心愉悅的生活 境界，以便體現自己在整個生活中的位置和 成就感。

常常的，我看到有人在一顆顆草莓上精 雕細琢出一朵朵玫瑰，看到有人在面包糕點 上造型出各式各樣栩栩如生的小動物形態， 看到被廢棄的物件在有心人的手上變出新 模樣，就感動不已。那些是他們營造的生活 小境界，是別出心裁的生活方式。境由心 生，能經常關注生活細微之處的人，能經常 發現生活細小事物美處的人，必然是內心熱 愛和懂得生活的人。我想說的是，生活中的 小境界，是人的一種覺悟，一種修為。

作者|曾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