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運。經過各種測試，我被選中 去參加當今國際最前沿最尖端的生命科 學之大腦記憶論壇大會。那是經過成百 萬成千萬甚至上億人的遴選我才獲此殊 榮的。我只是一個小報的記者，無能無德 亦無才，什么都不懂，對于科學更是門外 漢，怎么這等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的好事會 落在我的身上？ 滿腹狐疑的我膽子還是 有一點的，我向那些令我仰視的教授學者 們好幾次請教為什么會是我？ 他們總是 笑而不答，或者簡單作答:就是你了，不會 害你的，只會有好處。

論壇大會設在瑞典的首都斯德哥爾摩。 那個會議大廳我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它，圓不 圓方不方正又不正，有些稀奇古怪，但非常的 雍容華貴。我立馬有了劉姥姥初進大觀園的 自卑和渺小。

不提這個了，大會馬上就要開始。 嘿，大會的程序也令人始料不及，確切地 說是沒什么程序。一位一臉絡腮胡子的 科學家——有點像恩格斯的長相吧，問在 座的各位:你們留在腦海里的記憶最早是 幾歲的？ 是什么事？ 是完整的事還是零 碎的事？ 是喜是悲是哀？ 是樂？ 抑或說 不上喜悲哀樂？

很榮幸，我是第一個被他的肢體語言指 點要回答的。我不用思考，因為我在來斯德 哥爾摩之前很久很久就有這個碎片的模糊的 說不清的似夢非夢的記憶。但我無法確定幾 歲……如果這是一篇小通訊的話，它的五要 素是殘缺不全的。

我說我記不得幾歲了，好像是上幼稚園 吧。我也不知什么原因我媽把我扔在幼稚 園住宿了。那夜我病了，發燒，嘔吐。這些 都是病好后媽媽接我回去她才知道，半夜里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小手亂摸亂抓找尋媽 媽，喊媽媽，老師起初沒回答我，再喊媽媽時 她應我了，嗯，嗯，媽媽在寶貝身邊哩，然后 緊緊地把我抱在她懷里。又用手摸摸我的 額頭，謝天謝地，燒退了。那一刻，我不知道 她是阿姨老師，我只知道，她就是我媽媽。 第二天媽媽接我回家，我才知道自己錯把老 師當媽媽了。我最早的記憶就是這個，別的 什么事都沒有留存。

你長大后跟這位阿姨老師有接觸有聯系 嗎？絡腮胡子教授問我。

沒有。因為我……

不需要說原因，朋友。絡腮胡子教授打 斷我的話。時間是寶貴的。

這是多么美妙的感情，絡腮胡子教授 說。科學的神圣之一就是要續回這樣的感 情，鏈接它，讓它延續。有可能嗎？

全場斂聲屏氣，鴉雀無聲。

請問，你的故事發生在什么地方？教授 問我。

中國廣州。我回答。

教授從臺下回到了臺上，他讓助手抬來 了他的寶貝儀器。

怎么操作我說不清，我說過我是科學的 門外漢。只見他在許許多多的按紐上這里摁 一下那里摁一下，熒屏上閃爍著一幅又一幅 的線條畫譜……

成了，成功了!他走向臺前大聲宣布。現 在，我讓所有在場的朋友都來見證這個偉大 的發明。

播音器里傳來了電話對話的聲音—— 請問您尊姓大名？

免尊，姓劉，小名淑嫻。

您做過幼稚園老師嗎？

沒錯。我做過幼稚園老師。

您還會記得這樣一位小朋友嗎？有一 次，他病了，發燒嘔吐，您像媽媽一樣照料 他。夜里，他的燒退了，迷迷糊糊想媽媽了， 管您叫媽媽。起初您沒反應過來，后來明白 了，就呵呵應著他，真把他當您的孩子了，而 您，才十八歲，還未談過戀愛。

是呀是呀，你們怎么知道？

你現在有三個孩子。你除了想自己的孩 子外，還會時不時想念他。他好嗎？他現在 在哪？他怎么樣了？

是的是的。這太神奇了，這些你們都 知道？

這不神奇，劉女土。如果你沒愛心，把 這事早忘了，我們也無法找到您，更無從知 道您的博愛……您還記得這孩子的外貌特 征嗎？

記得記得，左額頭受過傷，有疤痕，左嘴 唇有顆黑痣。

完全正確。

您知道嗎？他也在時刻想念您。您留存 在他最早的記憶里了。

呵呵……他好嗎？

挺好的。他現在就在瑞典皇家科學記 憶論壇大會的會場中。想他和您面對面通 話嗎？

想，想，想死了…… 嗚嗚…… 劉女士 哭了。

坐在臺下前排的我，早已泣成個淚人 兒。不等教授請我，我徑自躍上臺去…… 全場掌聲雷動，淹沒了我叫媽媽的 聲聲呼喚，我和媽媽都說不上話，一個勁 地在哭。

作者：陳振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