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兆妮

晴朗的天空突然變了，刮起了大風。烏 云黑壓壓的，從頭頂飄過，燕子在池塘的水面 飛掠，肚子幾乎要貼到水面，一只蟬，大聲地 鳴叫，那聲音就像孩子受了驚嚇的尖叫聲。

正是快下班的時候，于是我看到朋友圈 里的各種說法：“哎呀，下大雨了，我可怎么 回家？！”“這雨真是討厭，為什么偏偏跟我過 不去呢？”“糟糕，沒帶傘哪！”然后還有幾個 難過、快哭的表情。

我站在走廊上，心里暗暗高興。

我是喜歡雨的，特別是春天。經過了冬 的干燥，春雨帶來的溫潤，總是讓我開心。 枯萎了一冬的草，冒出新芽，欣欣然在春風 中輕舞，在春雨中變綠，會讓我感受到生命 的蓬勃。當樹上的枝條又拔了一節的時候， 它們需要雨水的滋養。雨水充足的春天，連 孩子們的臉都紅得比冬日更有生氣。但是 這個春天干旱得有些過分，雨水就像個任性 的姑娘，愛理不理地灑了幾滴，就忘記了它 的使命似的。

一眨眼，夏天來了。我真怕今年的夏天 接著春天繼續干旱。但是今天要下雨啦！ 我內心一陣陣欣喜。

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目前還生活在 農村，對雨水，有著不一般的情感。

今年春天，因為干旱，我家門前平坦肥 沃的土地，被荒廢了一大片。那幾塊插了秧 的，露出黑黃的土地，像擱淺在沙灘上的鯨 魚。農戶不得不隔幾天就從東江河抽一次 水灌溉，但是，這些從東江河里抽來的水，終 究沒有雨水的養分，禾苗的長勢不太理想。 學校的草地，也長得明顯沒有往年茂盛。我 家菜園子里的青菜，一到下午就焉巴著腦 袋，垂頭喪氣地立在那里。南瓜苗匍匐在地 面，葉子低垂在藤蔓上。

對于干旱，我是擔憂、不安，甚至可以說 是害怕的，這種情緒源于發生在我年少時的 一次“大天旱”。

那是1986年還是1987年，我記不太清楚 了，只記得那時我還在上小學。一連幾個月 沒有下一場通透的雨。打從記憶起，一直流 水潺潺的小溪，水流慢慢地變小，直到枯 竭。水資源一直豐富的稻田，干裂得如同一 塊塊烙焦了的面餅，水稻被烈日炙烤得如同 秋日松樹下的松針，本該抽穗的稻子，葉子 卷成一團。為了拯救這些水稻，我時常挑著 水桶，從另一條小溪里挑水澆，起初，我是澆 菜那樣把水潑灑，但是我發現，根本沒有任 何作用，我只好整桶地往稻苗上倒。隨著 “咝咝”幾聲，地上冒出一股熱氣，一擔水便 無影無蹤，只留一灘水跡。那個時候我想起 老師在課堂上講過的一個詞—— 杯水車 薪。水是干了，但是禾苗卻變魔術般的，綠 了！葉子也像剛睡醒的似的，突然伸了個 腰，開了！

那一刻起，我才真切地體會到水的珍貴 和它對生命的意義。于是，我天天去澆稻 苗，天天盼著下雨。也許老天爺不忍心讓我 失望，終于下了一場大雨！當一株株稻苗變 成綠色，一片片葉子舒張開來的時候，我覺 得雨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我看到了農戶 們一張張眉開眼笑的臉。從那時候起，我就 對雨水有種特殊的情感。只要看到下雨，看 到那一串串從天而降的水珠，我就仿佛看到 一粒粒成熟飽滿的稻子往農戶的糧倉里跑。

這一場雨，從黃昏一直下到天黑，看陣 勢，還能下一段時間。我安安靜靜地坐在窗 前，聽著稻田里傳來此起彼伏的蛙叫聲，不 絕于耳的蟲鳴聲，時不時一道閃電，一聲雷 鳴，我仿佛聽到了植物拔節的聲音。在嘀嘀 嗒嗒的雨聲中，那剛剛掉了花瓣的龍眼果， 正在慢慢地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