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六十年代前，我的家鄉還未通電，客家人用來打禾的主要農具是打禾桶，土名叫“占駐”，其次是打禾石板（舊碑石）以及“占斗”（四方斗形的打禾木箱）。

據傳，打禾桶已有300多年歷史。打禾桶由四件東西組成：一是盛裝稻谷的大木桶。大木桶由木板制成，橢圓形，高約1.2米，半徑0.5米，用篾篐或鐵箍扎實。禾桶正面有個小凹口，凹口處是一塊用作擺放稻禾的厚橫木塊。二是禾架，呈彎梯形。禾架安置在禾桶正中，主要用作承收打禾時的壓力，起到脫粒效果。三是手鉸。手鉸用兩支各是一尺多長的木棍，形同鼓錘，兩根木棍連著一支短鐵鏈，主要用于捆綁稻禾。四是谷圍。谷圍用竹篾編織而成，安置在禾桶的上邊，除前面外，左、右及后面的周圍，主要防止打禾過程中稻谷飛走。

打禾桶很笨重，連禾桶帶谷圍，有一百多斤重。客家人耕作的稻田，多是山坑梯田，而且遠離鄉村。夏收或秋收，需要強勞力扛著打禾桶走數里山路才能到目的地。在山坑田，沒有空閑地，必須先放干田里的積水，再用鐮刀割下一坵田來安置打禾桶。

先介紹一下割禾，也就是收割水稻。割禾的農具是牙鐮、禾落（包括禾落架、禾落耳、禾落決）、扁擔。婦女農民從水田里一株株地將水稻割下，放在禾落上。禾落（土語）的底部是木架，為的是保護收割下來的水稻不至于被田水浸濕。禾落架上再安裝用兩條竹片制成的“禾落耳”，當裝滿一禾落的水稻后，再用一支竹制的“禾落決”也就是竹簽將禾落耳交叉后勒住其中心處，為的不至于散亂。然后，再用扁擔將禾擔挑起，挑到打禾桶旁側，小心翼翼、整整齊齊將稻禾倒下、堆好，堆成一道禾墻。

打禾的程序是這樣的：由強壯的男人負責打禾，一個打禾桶一般由兩人負責輪流打禾。首先，打禾人從稻禾堆里恰到好處地取出一大把稻禾，放在打禾桶前面的厚橫木塊上，再非常熟練地用手鉸緊緊夾住禾把，然后高高舉過頭頂，再使勁地、讓稻穗重重地砸在打禾架子上。于是，已經脫粒的稻谷便存儲在禾桶里。如此這般地砸了幾次后，便要翻鉸，即是松開手鉸，將禾把翻身，然后再次將禾把鉸緊，重舉重打。打禾，是種力氣活，一把禾把，含稻草、稻穗有20斤重，雨天則有30斤重。確認將谷穗打凈后，松開手鉸，再將禾把在厚橫木塊上攤開，抖上幾抖，好讓存留在禾把中間的稻谷抖出，確保顆粒歸倉。抖畢，便將稻草扎好，丟開，再去打下一鉸。在村野或山坑田里，生產隊與生產隊之間打禾時傳來有節奏的“咚、咚、咚、咚”聲，是很動聽的。這聲響，猶如凱旋歸來的鼓聲，報道豐收的喜訊。

待禾桶里的稻谷接近堆滿禾架，打禾人便將打禾架取出，用竹箕將禾桶的稻谷倒進籮筐里。將禾桶的稻谷清理干凈后，再放進禾架，接著進行下一輪的打禾。

當完成一個地段的收割任務后，打禾人必須“抖駐跡”，換言之，是清理打禾桶存放處及周邊場所，將散亂的稻草歸堆、一把把地捧在雙手上，用巴掌的十個手指當篩子，過濾，將稻谷留下，讓亂稻草淘汰。像打掃戰場那樣，將“粒粒皆辛苦”的稻谷當作珍珠一樣收拾干凈。

最后一道工序是曬稻草。將一扎扎稻草把子尾朝上頭朝下往地上使勁一抖，好讓禾頭散開，便于曬干燥。稻草曬過數天后，便要稻草還家。將稻草挑回家中，存放在樓棚里，作為耕牛越冬飼料。

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家鄉通電了。接著，腳踏打禾機、電動打禾機進了家鄉。但邊遠的山坑田依然離不開打禾桶。新世紀的2000年以來，外來的、本地的收割、脫粒、打包一條龍服務的收割機以嶄新的姿態來到家鄉后，打禾桶便不再露面了。然而，那段伴隨我輩少年、青年、壯年成長的傳統農耕文化歷史，那種艱苦奮斗以及珍惜糧食的寶貴精神，我們沒齒難忘。

作者：葉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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