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那年，由于種種原因我沒有考上大學，還沒緩過神來就被父親逼著去湖南省重點中學汝城一中復讀。那個時候大多數年輕人都把考大學當成將來最佳的仕途通道，因此各個重點中學都提倡辦補習班，所有同學全部來自于前幾年高考落榜的各屆高中畢業生。

坐在我前面座位的，是家住在縣城電影院跟我同歲的玲，在我們這些男同學面前，她優越得如同閃閃發光的金孔雀。玲長得非常漂亮，梳兩條烏亮齊背的馬尾辮，待人落落大方，身形亭亭玉立，據她講身高有一米六五，一走路，那兩條馬尾辮就左搖右擺，寫滿了驕傲和自豪。她經常閃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回頭問我：“這道題應該怎么做呀？”“那個人是誰啊？”……要不就是埋怨：“你看你看，留給我的位子太窄了，往后退一點好嗎？”……可能由于暗自欣賞的緣故，我很少主動和她說話，大多數時間是兩人互相對望著。因為她的出眾，近水樓臺我也算坐落在風景區內，小小的虛榮心在當時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每次上體育課或者代表學校籃球隊打比賽時，我和男生們在操場上打籃球，玲都會和其他女同學站在球場邊高仰著頭嘰嘰喳喳地話語，每每聽到玲喊著動聽的加油聲，張揚的青春如同魅力四射的陽光，好美啊！

那時候，因為長得出眾的緣故，玲經常會收到男生寫來的小紙條，她總是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撇撇嘴皺皺眉自言自語地說：“真是無聊啊，都煩死我了！”似乎有意要讓我聽見，然后就悄悄地撕掉了，為此我常樂此不疲。

有一天，玲收到了一封寫得特別有水平的情意綿綿的信，信里訴說了對她的無限仰慕，還相約了在某一天的某一個時刻在校園西邊的某個地方見面。由于我的作文寫得較好的緣故，那幾天她看我怎么都像是那個神秘的男生，走到哪兒都感覺我的陽光視覺追隨她碎碎地灑滿一地，心情好得出奇。后來玲偶然借故拷問我后，才知道不是我寫的，就自己悄悄去尋找，雖然找到后讓她感到非常失望……可憐的我呀，那叫一個郁悶，咬牙切齒的一整天都顆粒未進……

也許是如此多緣分帶來的結果，后來大學期間的我和當時在汝城昆劇團主演花旦的玲還有過近兩年神戀的浪漫時光，彼此給對方都帶來過美好的回憶。在我的支持和鼓勵下，玲1985年還考上了中央電大經管系，和我學的是同一個專業。記得有一次去汝城探望她，在陪她看電影《路邊吉他隊》時，看著銀幕上的吉他手瀟灑地表演時，玲忽然帶著期盼的眼光看著我問：“軍，你會彈吉他嗎？”我咬咬牙壯起膽子說：“會！玲，下次一定好好彈給你聽。”就這樣，在美麗朦朧的神戀作用感召下，當時自尊心極強的我回來后馬上跟同學借了一把吉他和一本吉他書籍，硬著頭皮學會了彈吉他，不久就給她寄了一盒我彈吉他以及家庭晚會的錄音帶，這都是后話了。

閑暇之余，我時常愛去學校的操場邊看書，找一塊干凈的地方，或者就席地鋪一張紙。靜心的時候，看著遠處的莊稼深綠搭著淺綠，青翠欲滴，風吹著樹葉嘩啦啦的，像是在顫響著我心中掛念的某個人的名字。苦楝樹的小小花瓣不時地飄落下來，落在周圍的地上，落在肩膀上，也落在翻開的書上，草叢里有蛐蛐在悄悄歌唱……

期中考試過后，為了減輕學習壓力，老師們組織一次娛樂活動，有唱歌的、有念詩詞的、有猜謎的、有說方言笑話的，輪到誰，誰就隨便表演一個節目，膽子小的不敢表演的同學，就起來給大家鞠個躬、敬個禮，那是我們那個學期最開心的時候吧。驕傲的玲被捧著唱上了一段“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我也被玲鼓勵著大膽地來上了一段“九九艷陽天”……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收到了一張小紙條：“軍，你眼鏡后面的眼睛充滿著智慧和靈氣，每天看到陽光淡淡地灑在你的身上，我的心上就會有動聽的樂曲輕輕地流淌……”那張唯一的寫給我的充滿詩意的小紙條，被我拿在手上看了好久，然后又偷偷地摘下眼鏡照著鏡子，以無限懷疑的口氣看我的眼睛吶吶自語道：“媽媽說你的鼻子長得好，難道說，你的眼睛也是美麗的嗎？……”那一刻，我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間就被暖暖的陽光照得柔柔的，一直照到了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張紙條是哪個女孩寫的，但是，那張紙條卻真真實實地在很長一段時間溫暖了我當時的心情，在我孤獨得像昆侖山上一棵草的時候，她不經意的一句話，就讓我單薄的青春變得不再蒼白，讓我變得非常自信起來，讓我的那段青蔥歲月的回憶里又多了一抹亮麗的色彩。

作者：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