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喜歡上了喝茶。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煲茶、泡茶、喝茶，像一道工序，完成了才能啟動工作。茶有多種：綠茶、黃茶、黑茶、紅茶、青茶、白茶等。我比較喜歡喝的是家鄉的山里茶、手工茶，不但充滿著大自然的清香，似乎還蘊含著鄉土的氣息。也許，往往是越質樸的東西越讓人留戀吧，一如感情。

《紅樓夢》里帶發修行的妙玉原是宦家小姐，官二代，“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茶藝更是精湛。有一次，她請寶玉、黛玉、寶釵在櫳翠庵喝茶，那可講究了，單是泡茶的水收的是梅花上的雪，花甕裝著，埋在地下五年，喝茶的杯子都是“晉王愷珍玩”之類的古玩奇珍。她暗戀寶玉，借這次喝茶的機會，給賈寶玉自己平時常用的茶杯綠玉斗，而給寶釵用的是“瓠爬簞”，給黛玉用的是“點犀盞”，都是名貴古董。寶玉喝了她精心泡的茶，果覺輕浮無比，清洌甘甜，滿腹余香。紅塵濁世，清茶暗寄，茶葉浮沉著無限說不得的情意。看，喝茶也能喝出故事來。

曹公說喝茶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美好的東西往往淺嘗即可。

中國人講究“人情”，特別是農村，“請喝茶”也是“人情味”的一種表現形式。以前，我經常下鄉到農村做工作，有些農戶會很熱情地招呼我們喝茶，不管杯子怎么樣，茶水是滾燙的，喝到嘴里，“人情味”就流淌出來了。如果第一次去親戚家里，主人連杯茶也未曾倒與你，離開后，你會覺得這親戚缺乏“人情味”，往后也懶得再走動。

李清照和趙明誠剛結婚時，鶼鰈情深，又具小資情調，兩人對喝茶頗有研究。他們最喜歡玩一種游戲，就是賭茶。每次飯后一起烹茶的時候，就用比賽的方式決定飲茶先后，一人問某典故是出自哪本書哪一卷的第幾頁第幾行，對方答中先喝。李清照這個大才女記性好，往往贏多輸少，可是，因為贏了太過開心，反而將茶水灑了一身。納蘭性德新婚時也喜歡玩這種游戲，可惜他發妻早亡。“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一句詞飽含了他對亡妻的無限追憶。

魏晉之際的“竹林七賢”嵇康他們尤為喜歡在竹林下喝茶、侃聊天下事。他們邊喝茶邊聊當時朝政的腐敗黑暗，談專權的司馬氏集團、談曹氏傀儡皇帝，談到楚霸王項羽和漢高祖劉邦交戰時，茶已代替不了他們的激情，就換成酒，醉酒忘形骸，阮籍脫口而出“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一時名動天下。

能把茶喝到極致的要數陸羽，連皇帝都想請他喝茶。碧藍的天空下，濃密的山林中，寂靜的道觀里，一個人靜坐在茶幾旁，茶幾上的茶壺正裊裊升起陣陣白色的熱氣。水，是山泉水；茶，是高山茶，清香縈繞，輕輕地啜上一口，滿嘴清洌，那甘甜香滑之感一直沁入心靈。一人一茶一世界，那一刻他喝的不是茶，是人生的愜意。陸羽一生嗜茶，精于茶道。他常云游四海，與茶結緣以茶為生，山水是他的知音，茶是他的戀人，他還為“戀人”寫了一本傳世之作——《茶經》。后人把他譽為“茶仙”，尊為“茶圣”，祀為“茶神”。

溫水沏茶，茶葉只浮在水面；而沸水沖茶，茶葉屢經沉浮，茶的原味與清香自然散逸開來。人何嘗不是如此，唯有艱難困苦，才能玉汝于成，挫折是人最好的大學，是上天送給堅強的人最好的禮物。

電影《岡仁波齊》和《阿拉姜色》中的朝圣者每到一個地方停留時，第一件事就是起火煮茶，而且鏡頭最多的也是煮茶、喝茶。當然，他們喝的茶和我們喝的茶是不一樣的，他們喝的是酥油茶。據說，初喝酥油茶，第一口異味難耐，第二口淳香流芳，第三口永世不忘。茶對于那些朝圣者來說，是生命之飲。當一種東西融進血液的時候，它的外顯——味道、香氣等等似乎就再沒有那么重要，更不用說那些浮于表面的講究。

人生如茶，濃也好淡亦罷，甜也好澀亦罷，享受過程才是最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