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黃超鵬

魯迅先生有句名言：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有人笑言，魯迅這樣寫作文能得滿分，而一般學生這樣學肯定會不及格。真不是開玩笑，我年少時的作文里，也曾經寫過類似的句子，“我家門前有兩棵樹。”這是實話，因為我家門前真的曾經長過兩棵樹。

右邊是一棵長了二十幾年的龍眼樹，是鄰居家的樹。本來長在鄰居家的院子里，枝蔓橫生，像一把巨傘，越長越過，伸延到我家二樓的陽臺處。有大樹的地方，鄉人多聚集閑談。夏日傍晚，老人們端出自家的工夫茶具，招呼鄰人一起喝茶納涼，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跟圍繞在膝邊的孩子們講古擺龍門陣，應景一幕大樹底下好乘涼。放假時，孩子們喜歡攀爬到樹干上，去尋找那一只只安靜吮吸樹汁的龍眼雞，龍眼雞又叫長鼻蠟蟬。抓住后，找來一條細長的繩子，一頭綁在龍眼雞長長的鼻子上，一邊拎在手里，然后隨手一揚，龍眼雞就隨風飛起，看誰抓住的龍眼雞飛得最高飛得最遠，互相比試，熱鬧喧囂的嬉戲聲宛若一曲快樂的進行曲。到了龍眼豐收的季節，樹的主人家可不愿意孩子們隨便爬上樹去，一來怕孩子們偷摘龍眼果，壞了果實的賣相，損了生計；二來擔心孩子們貪吃，越爬越高，去探樹梢的果實，不小心掉下來受傷。我們家的家風甚好，根本不需要大人約束，我們倆兄弟都不會去偷摘鄰家的龍眼，就算是面對著陽臺上唾手可得的果實，也不動心。所以，每年龍眼采摘完時，樹主人會挑選出最大最甜的，送過來一大把新鮮的龍眼果給我們哥倆，說是對我們“好家教”的嘉獎。這樣的果實，吃起來多了一層涵義與光明正大，更加令人覺得甜蜜。

家左邊是我們家的地盤，種過很多樣花草樹木。最早的時候，種的是幾根羅漢竹，本來是盆栽，移植到實地后猛長狂生，長成一叢高大竹叢。粗大的枝節有的像彌勒佛的肚子，大肚能容天下事；有的則短又胖，下寬上窄，形同葫蘆的形狀，所以羅漢竹又叫佛肚竹或葫蘆竹，頗具觀賞價值。不過，不知是誰提醒，言及古諺語“門前不栽竹，房后不栽樹。”竹子種在家門前會影響主人家的運勢，大人們一聽認為有理，遂鏟除掉竹子，伯父從單位的園圃里要到一棵淘汰下來的玉蘭樹重新種下。沒到半年便根深開花，一到夜晚，花香飄逸，每一個從我家門前路過的鄉人都要感嘆贊美一番，深吸幾口，生怕錯過這場美好會吃虧似的。玉蘭樹日漸長大，大有郁蔥之勢。誰知，在一天晚上竟被人用鐮刀將樹連腰砍斷。年少的我見狀氣極，想要到門口大罵砍樹的缺德人。母親勸住我，說和氣生財，暗猜是前面家的鄰人所為，因為玉蘭樹在我們家是門前，卻是人家的房后。又應了“房后不栽樹”的風水忌諱，所以人家自然不樂意，要動手破壞。我聽后哭笑不得。從此，家門前便只能種些不大的小樹跟花草。

成年后，我自然不會再去信那些所謂的風水格局。不過，我倒仍喜歡家中有樹有木，與花草為伴的生活。正所謂：居有竹，人不俗；屋有樹，心境富。

家門前的樹，雖然不高，最高的也只有兩層樓那般高度，但在我的心中卻像是高大偉岸的參天大樹，婆娑巍巍，扎根于鄉愁鄉親之間，牢不可摧，永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