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小輝

山路

未與扶貧結(jié)緣之前，我就讀過那條山路。那蜿蜒曲折傍山纏繞到云端的山路，是父親給我丈量的，那賬頁上藍紅相間的數(shù)據(jù)是父親大腳板那層厚繭上綻開的紋花，那山路兩邊不盡的風采、爛漫的山花是父親口中永遠講述不完的故事。

我是在視野恍惚中初讀那條山路的。老扶貧隊員父親說，這種方式注定你永遠讀不透那山路。于是我不太情愿地接過父親遞來的挎包，在父親筆直佇望的目光中開始跋涉那山路，在父親蒼老默默的祝福中丈量那綿綿無盡的山路。

如今，我已經(jīng)背起厚重的背囊往返于山路間。我用坦誠和自信咀嚼山路的內(nèi)涵，用淡泊與寧靜感受山路的博大。一臉嚴肅的父親偶然露出一絲微笑，對我說，你是先讀懂了自己，然后才讀懂了山路。

山人

山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山里人的視野也一片開闊。

那山里人是個老漢，他在山崗上放牧著牛群，也放牧著長長的心事。那天，他在山崖旁，輕聲地向我訴說：他想借點款，買多幾頭牛，到明年春，他可以賣出一大群牛，好讓他那俊俏的兒媳早日過門。

那山里人是個老婦，她站在桔子園邊緊扎著籬笆。她不時抬頭瞭望遠山飄浮的白云，是在深切地依戀著遠方大學堂里正埋頭苦讀的孫女。當我走近她身旁，她慈祥的面孔上寫著希冀，希望我能扶持他兒子一把，讓他買輛農(nóng)用車，把山里熟透的桔子運到城里，好換回孫女每年的學費。

那山里人是個充滿純真的青春女子，紅暈的臉暗含著嗔怨與羞澀，她那明亮的雙眸隨著山澗湖水的波光在跳躍，她要用扶貧貸款給的資金，放滿一畦一畦黃花花的魚，為她在山那邊投資辦廠的阿哥籌集更多的股金……

那山里人啊，是我可親可敬的父老鄉(xiāng)親，是他們還在時常惦記著我那已經(jīng)手腳不靈的老扶貧隊員父親，還在不時地關(guān)愛著我這在大山里跑扶貧的愣小伙兒。

山酒

“我心中的阿妹啦，你裝著大山隨我走，林中百花香十里，你傳百里香味稠，腰酸腿疼翻山坡，你是神水潤歌喉，腹中空空肚子扁，你是米飯讓我精神抖，寒氣侵襲衣裳薄，你是火把使我雄赳赳。”

父親說，他剛挎上扶貧隊員這沉甸甸的包時，是山里人一句一句教會他唱山歌的，是一次次為抵御扶貧路上漫長的寒冷或與野獸周旋的恐懼而學會了喝酒。就因為酒能壯膽，就因為酒能御寒，就因為那酒是大山中特有的清澈透明的山泉水釀造，就因為那酒是山民們火一樣的熱情烘托而出的，它一樣誘使我循著父親的腳步，聞著酒的沁香，白日不知疲倦只身在山林中穿梭，寒夜趕走孤獨守在山中的駐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