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偉亮

五月的天氣總是那樣變幻無常，熱辣辣的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又會帶給路人一次次的狼狽不堪。在這初夏的陽光與暴雨輪番交替中，山崗上的那片山稔子花又一次開遍了山野。那粉紅粉紅的小小花朵兒迎著微風搖曳著，一簇簇地傲放在崗嶺上，一如你那燦爛的笑臉，激起我內心的波瀾。

曾記得，第一次你跟我回家鄉時，也是初夏五月的時間。那天剛好是雨過天晴的一個周末，你跟著我坐了一個多小時班車第一次回我家鄉去。因為當時我們村還沒有通車，坐車在國道旁下車后要沿著蜿蜒的泥濘村道，再徒步3公里多的路程，才能回到位于群山深處我的家。由于道路濕滑，在城市里長大的你，穿著高跟鞋第一次走過黃泥鋪滿地的泥濘村道，一路趄趔著，跟隨我往家的方向走。我幾次想扶你一把，牽著你的手走，但堅強的你卻總是說不用我扶，你自己能走。半路上，你因不小心踩上一處厚厚的黃泥漿，你那雙漂亮的粉紅色高跟鞋早已沾滿黃泥，其中一只高跟鞋的鞋跟竟然因被黃泥漿陷入而脫掉了。那一刻我竟然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處理好。你看出了我的困窘，反而輕松地勸我說沒事的，鞋跟脫掉了可以脫下鞋來赤腳走路。你還調皮地笑著說，赤腳走路還可以順便玩玩泥漿呢。你的樂觀開朗深深地感染了多愁善感的我。就這樣，你一手提著脫掉鞋跟的高跟鞋，一手挽著裙擺，一步三滑地跟著我走完了那3公里長的泥濘山路，回到我那光線昏暗、黃泥磚瓦房的貧窮家里。憨厚善良的父母親初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他們很熱情地招呼你，并且一直用負疚的語氣說“真的委屈城里長大的姑娘你了”。生長在城里優越家庭的你卻絲毫沒有計較我家的環境條件，坦然的心態就如回到了你自己的家里一樣安心平靜，令我感動萬分。

村里的生活很單調。午飯后，母親因著你是初次進家門的客人，一直對你客客氣氣的，禮貌有加，說什么也不肯讓賢惠懂事的你幫忙洗碗做家務事。母親倒是三番四次催促我要陪好你，農村家庭里實在沒什么好玩的，于是，她要我帶你到房子的堂前屋后去走走看看。或許是連續下雨的緣故，家門前的曬谷場上也是泥濘一片，無法落腳。于是我帶著你往屋后的山上隨意看看。山上到處花紅葉綠，姹紫嫣紅，一派欣欣向榮的熱鬧場景。我們手牽著手走過那雜草叢生的山路，來到一棵開滿花兒的山稔子樹旁邊。那粉嘟嘟的小紅花一簇簇，挨挨擠擠地綻放在稔子樹枝頭。一看到那山稔子花，你孩子般歡呼雀躍起來，大呼“好美麗的山花呀，怎么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我微笑著告訴你，這是野山稔子開的花，到了七八月份就會結出滿樹甜甜的果實。你小心翼翼地用手捧著那一簇簇粉紅的帶著晶瑩水滴的小花朵兒，掩不住滿眼的喜愛，將紅紅的臉蛋緊貼著那簇粉紅的山稔子花兒。見你喜愛無比，我順手折下一支開得最鮮艷的山稔子花送給你。你嗔怪我不該摘的，但最后還是很喜歡地接受了那支山稔子花，并摘下兩朵插在發鬢上，問我好不好看。你那紅撲撲的笑臉和粉嘟嘟的山稔子花相映成了我心底最美的圖畫。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五月初夏的山風一次又一次地吹過山崗。那紅紅的山稔子花依舊開滿了崗嶺，一簇簇、一團團，挨挨擠擠地俏立在稔樹枝頭，似火、如畫，似你那圓圓的笑臉，含著幾分青春的羞澀和清清澈澈的率真，正對著我輕笑。我獨自站立在這長滿稔子花的崗嶺上，悵然地眺望著那條曾經泥濘滿路的黃泥村道，用力去找尋那已逝去的美好時光。“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淚眼朦朧中，兩滴清淚悄無聲息地滴落在稔子花上。

記得，我曾經和你手牽著手、肩并著肩，甜甜蜜蜜的，一起走過這布滿黃泥的村道，一起去看那開滿了整個崗嶺的山稔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