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開好

自幼我就酷愛吃桃。

冰箱里放上幾分鐘的桃兒，咬上一口，滿滿的汁水伴著爽爽的清涼，味蕾和大腦的沖擊，僅在一瞬間，就將炎熱一股腦兒沖出。讓我情不自禁地重塑父親在我心中的形象，是他栽了一棵桃樹。

記得2007年9月我剛參加工作，父親就辭掉了在水電站的工作，但他沒閑著，和母親一起開墾了許多荒地，栽種蔬菜糧食。每逢節假日回家，盡管不情愿，我還是常常幫他做些體力活。在他開墾的地里，我看見門前有株桃樹，黃而弱小，像個多病的嬰兒，我勸他趁早拔除，免得白費力氣，他卻一本正經地告訴我，這是優良品種，他能種活。我在心里只有暗笑，雖然嘴上不再反駁，但卻不以為然。

回憶我小的時候，父親是一名電工，一家人很少能在一起吃個團圓飯。因為他經常幫助村里的人維修電路，哪家的燈不亮了，哪家就有父親的身影。父親的外表形象，言談舉止，不同于村里的其他人，他能說出許多讓我聽得似懂非懂卻令村里人點頭不止的話來，也能制作許多小玩藝，小陀螺、木輪推車、木鞋、小工藝品等等，讓我敬佩他的手巧。那時候，他在我的心中是光輝高大，無所不能的。

慢慢地我個子越來越高，慢慢地他頭發越來越白，特別是我讀大學之后，他過去所說的，我也能說了，他能做的小玩藝我也會做了，因此覺得他不再神奇，而且他教我那些為人處世的大道理，也不想再聽，漸漸地心生反感，嘲笑他的迂腐，否定他的頑固。在我畢業參加工作后，父親的形象，不再高大，還有點灰暗。

2013年9月我調到連平縣溪山中學工作，在縣城買了房子。次年清明，我回到老家，父親看我回來了，便拿出幾個桃子，笑瞇瞇地招呼我：“洗一洗，嘗嘗這桃子。”他看我一眼，又說：“就是那棵門前的桃樹結的，今年掛果了。”我走出房門，看到門前兩棵拔青的樹，樹間長著幾顆綠色的果實，倘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是桃兒。

一口下去。酸，澀，苦！我的舌尖仿佛觸了電，但還是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什么味道？”父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期待著我的答案。“甜。”我繼續咬了一口，眼前浮現出父親彎腰種桃樹的情形，父親聽到后笑了，看著父親的笑意，我心生慚愧，不敢正視父親的笑容。

工作后，我常常自以為是，輕易地否定他人的意見和忠告，在這種怡然自得中我不知道傷害過多少人的善意，不知道給自己造成多大的損失。父親那種看似平凡，實則豐富的睿智，我竟沒有一絲察覺。

我會常常借口困難而中斷一些努力，因看不到事物的前景而缺乏信心，就像當年我不能從那弱而小的桃樹身上，看到它竟能結出大大的桃子一樣。

父親如山，高大沉默，寬厚凝重。父親如書，睿智深奧，豐富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