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忠娥

日歷翻得飛快，轉眼就翻完一年，翻到了春節。春節是家人團聚的集結號，吹響遠在外地的親人們的思念，使他們不懼千辛萬苦，都朝著家的方向疾奔。今年由于疫情原因不能回家過年，就只能在記憶里回味家鄉的春節了。

我娘家在湖南宜章縣城，婆家在湖南瀏陽市北盛鄉。兩地相距近四百公里，過年的風俗大不一樣。

宜章準備年貨最早要從冬至那天算起。據說冬至做的食物不會壞。那天除做臘肉外，有些人家還會磨冬粉，那是一種將浸泡好的糯米磨成漿，濾掉水，捏成小團曬干的粉團。冬粉曬干后放壇子里儲存好。要吃的時候，澆上一些水，冬粉就松軟了，將其揉成團，可做成湯圓，也可做成糍粑等各種想做的食物。除夕前一兩天，家家戶戶開始釀豆腐、炸團子肉（帶皮帶肥瘦肉的大肉塊）、魚、豬肘子什么的。以前，家家戶戶還會做油果。油果的種類很多，有桃花、小花片、酥角、門扣（一種面粉做的油果）、坦皮（攤薄曬干的米片）等等，做好后全部用油炸好，然后像冬粉那樣儲存好，吃的時候再拿出來。

那時候，一大家子人都圍著大案板揉粉、搓條、捏做，旁邊則開炸。大家邊做邊聊。這種時候，我是很受歡迎的，因為幾乎所有種類的油果我都會做，所以每年我家都要等我放假回到家才開始做油果。不僅自家做，我還常常被請到鄰居家去幫忙。炸年貨的活則基本上都是母親做，有時她要忙到半夜。

外婆所在的麻田鎮還有做大米糍粑的習慣。約定做糍粑的那一天，全村人家都依次將浸泡了幾個小時的糯米蒸熟，然后倒入一個大石臼里，由三位壯年男子用大木槌輪番用力把糯米捶爛捶融，再掏出來放到旁邊早已準備好的大案板上。圍坐在案板旁的婦女們則趁熱揪下一團團比拳頭還大的糯米團，將其拍成扁平的大圓糍粑。主人家就把這些做好的糍粑擺放在竹篩上，讓其自然晾干。做完一家，接著做另一家。主婦們都要根據進度算好蒸糯米的時間，使得上一家差不多做完時，自家的糯米飯剛剛蒸好。由于都是趁熱動手，所以整個場面熱氣騰騰、熱火朝天。這樣一家一家地做，做完全村的糍粑往往都到半夜了。至今想起來，一村人在燈光下蒸糯米、捶糯米、做糍粑忙忙碌碌、說說笑笑的場景還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中生動著，那糯米的熱香味似乎抽一下鼻子就能聞到。大米糍粑很好吃，可以烤到焦黃，然后對折夾些糖或菜來吃，也可切成小塊加水煮軟。小時候，父親總喜歡在火爐上烤一個大糍粑，然后我們分著吃，那香香的味道回想一下都滿嘴生津。

年三十的團圓飯下午三四點鐘就開吃，隨后是洗頭洗澡洗衣。晚上，一家人圍爐看電視或打牌聊天。到子夜十二點，家家戶戶開始放鞭炮。有一年，縣城為了節日安全，禁放炮竹，但最終還是沒禁住。鞭炮一響就一大片，禁誰啊？放完鞭炮就關門大吉，叫做“關財門”。財門一關，那一晚就不能再開門了。

初一早晨天一亮就要開財門，寓意早起進財。早餐吃剩飯，表示年年有余。不能掃地，免得把財運掃走。接著幾天就是走親訪友拜年了。宜章拜年有一風俗：鞭炮代替敲門。每到一家，先點燃一掛鞭炮往門邊一扔。一聽鞭炮響，主人就知道來客人了。客人走的時候，主人也用鞭炮歡送。如此一來二往的，家家戶戶門前都是紅通通一片。鞭炮屑越多，說明越會人旺財旺，一年運氣好。

作為春節的文娛節目，宜章的“夜故事”也是人們喜聞樂見的活動。從初一晚上開始，宜章的南關街和東關街就開始“斗故事”。其中一條街組織一臺“故事”，在鑼鈸聲中走到另一條街上去，這樣就開啟了兩條街“斗故事”的序幕。所謂“故事”，就是將古今神話傳說的文學的史實故事借用相關道具、場景，通過真人扮演出來，利用板車、轎子、彩棚等，或馱，或推，或抬，將“故事”高高地托起游行展示。“斗故事”則是兩條街比賽誰多誰好。初一的“故事”一般都從“姜太公釣魚”開始，意思大概是要釣出對方街的故事吧。此后兩條街的“故事”一天比一天多，反正千方百計要在數量和質量上超過對方。到十五那天，兩條街就合起來裝幾十臺甚至上百臺“故事”。這考量著兩條街對上下五千年中國歷史文化的熟悉與領悟程度。

而婆家瀏陽的過年風俗又很不相同。當地用小茶碗上茶。家家戶戶一天到晚都備好滾燙的開水，有尊貴的客人來訪，則在茶碗內再放入一兩枝小茴香，以托盤端給大家喝。大家邊喝邊慢慢嚼小茴香。開始時，我很不習慣小茴香的味道，后來倒覺得就著小茴香喝茶有種特別的香味。

瀏陽的蒸菜遠近聞名，以蒸臘菜為主，其中臘三蒸（臘肉、臘魚、臘雞同蒸）非常受歡迎。那帶著柴火煙熏的香味和入鹽入辣的酥軟口感獨特而奇妙，令人回味無窮。年前，家家戶戶早早就會把臘肉臘魚臘雞準備好。有些人家還會臘牛肉、臘豬肝等。

瀏陽是花炮之鄉，市里每兩年舉行一屆國際花炮節，過年放鞭炮更是不用說了。瀏陽人冬天烤火是在火爐上搭一個方形木架，放上一床棉被。大家都把手腳伸進被里烤火。被上則放字牌、撲克牌或吃的。大家圍著火爐邊玩邊吃。

瀏陽近年來發展特別快。家家有小院，門前種花草，院里停小車，一派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田園美景，城鄉似乎已經沒有什么差別了。春節到處熱熱鬧鬧，一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