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廷付

以前，每次路過村里的小學時，我都會忍不住往最后一排教室外的東北角望一眼，那里有一棵椿樹。

那棵椿樹是我在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栽的。那年的植樹節，戴著老花鏡的老校長給全校學生開會，倡議大家每人種一棵樹。

我回到家里，父親正在整理院子，我跑到他跟前，“爸，校長要我們每人栽一棵樹。他還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而且每個人栽的樹都可以寫上自己的名字呢。”

父親停下手里的活，疼愛地摸摸我的頭，“這個不難，咱鄉下到處都是樹苗，但果樹可沒有，只有楊樹、楝樹和椿樹。”

“爸，我同桌剛子說他們幾個都栽楊樹和楝樹，我就栽椿樹吧。到時候一眼就能分清楚哪棵樹是我栽的了。”

“嘿，臭小子，還怪有心眼呢。”

第二天早上，我扛著鐵鍬和小樹苗到學校的時候，剛子他們幾個都開始挖坑了。他們看到我手里的椿樹苗，都哈哈大笑起來。

“黃廷付，你這樹苗這么小，還沒手指頭粗呢，能栽活嗎？”

“我爸說了，樹木需要光合作用，只要有水，有陽光，就一定能活的。”

“黃廷付說得對，樹木不論大小，只要精心培育，都能栽活，長大。李小剛，你把樹苗扶正了，不然長出來可就是歪脖子樹了。”

老校長不知道啥時候已站在我們身后了，他正微笑著，露出幾顆光潔的門牙。

“這栽樹啊，和育人是一樣的，小的時候就要管理好，才能成為棟梁之材。”

在老校長的耐心指導下，我順利地栽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棵樹，最后還不忘給它澆點水。

從那天起，我時常在下課后去看那棵樹，給它澆澆水，或松松土，有時候還從家里帶點肥料給它灑上，我在心里不斷地期盼著它盡快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然而，讓我遺憾的是，一直到我小學畢業，那棵樹好像還是那么大。

后來我去了鎮上讀初中，又去了縣里讀高中，再后來我去了省城讀大學，這期間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也沒刻意再去看過它。當然，偶爾我也會想起那棵樹，心里念叨著，不知道它有沒有長成參天大樹？

幾年前，我回老家時，特意去看望老校長。老校長真的老了，手腳都不利索了，但他一眼就認出我來，他還是那樣慈祥地笑著，“我早就聽說你現在工作不錯啊，你是我們學校的驕傲啊！”

“老校長，您身體可還好？”

“好著呢。對了，你當年栽的那棵樹長大后，被砍了，學校建新教室用作檁條了。”

老校長一直開心地笑著，那幾顆光潔的門牙沒了，只剩下一個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