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湘

傳聞縣令貪財，但總歸也還拿了錢財替人辦事。

與老子相比，縣令兒子盡管天資聰穎，風度翩翩，學文習武，可聲名就狼藉了。

近日，這位少年不知抽了什么瘋，突然帶著隨從把縣城里的貓狗都抓了起來，抓完又上山去抓狐貍野狗。每日日出之時上山抓捕，日落之時回來。晚上也不安生，在縣城人流最多的街口處拖出些貓狗來，命令隨從把它們的腿打折，看它們嚎叫掙扎開心。

每于夜晚，貓似嬰兒哭泣尖叫，狗如成人悲呼慘嚎，那情形比直接打殺了那貓狗更令人膽顫心驚。飛毛漫天，經過的人一不小心就被喂了一嘴，還夾雜著血腥味兒，令人嘔吐連連。連續數日，且不說親歷其景，單是那聲音那味道，陣風刮來，便令百姓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縣令自然是清楚此事。此事發生的第二日，他便去找兒子問話。卻未想兒子根本不聽，直接動手，差點把書生出身手無縛雞之力的縣令也抓個貓狗并列，鎖在一起。虧得護衛反應快捷，拽著他逃開。縣令思來想去，最終咬咬牙，貼出告示，稱是兒子為妖孽所惑，欲請高人降魔伏妖。成事者，重金獎賞。

不日，一位老道士領著三個徒弟揭了告示，來到了府衙。

老道士在縣令宅內外各轉一圈，言道少年確為山上的八尾狐妖所惑，并說，等狐妖修煉出第九條尾巴，就難以收伏了。言下之意，縣令聽出來了，便又加送了這師徒四人一人一件寶物。

當晚，街上無人，家家大門緊閉。縣令早早派人通知，任何人不得出門妨礙天師伏妖。道士一行到了街口，見數十只貓狗倒伏于地，有些兀自掙扎嗷嗷叫著，有些已然氣若游絲，倒是還沒死了的。見此情景，幾人卻面無難色。其中一人突然冒出一句：“那畜生對畜生倒是有情有義，居然只是打折腿腳。”

老道士笑道：“管它折腿還是折命。待除了妖，這些個殘廢狗還不是我們口中的佳肴。”

那仨聽了，哈哈一笑，齊道：“不愧是師父。”

幾人走在貓狗間，神情猙獰更似妖魔，不時伸腿一撥，翻腿一踢，可憐那些無辜，嗚呼聲此起彼伏。

少傾，見一名少年走來。道士們見了，忙擺出陣仗。

老道士更是直接抽出一把桃木劍，指向少年，喝道：“大膽妖孽，還不速速現了真身來受死。”

少年不語也不停步，直直走來，臨近劍尖處，一躍而起，自半空翻身一腳掃向那老道士。

老道士猝不及防，被少年踢得踉蹌退了好幾步，抬頭驚道：“你不是那八尾狐？”

少年不答，又一拳打出。拳風凌厲，老道士又硬生生受了一拳。一拳緊接一拳，少年竟不講情由，只管打。老道士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邊逃邊喊：“你們還不來助我？”。

卻哪有人回應？旁邊一只狐貍笑瞇瞇端坐著，身后拖著八條尾巴。原來少年出腳時，那三人就被八尾狐一尾掃暈，丟在一邊。原本半活不死的貓狗們此刻都好好地圍坐在八尾狐身邊。

老道士全明白了，他舉起雙手，正想道“投降”，未料少年的拳頭太快，這一放松就被少年打個正著，直挺挺倒下去，暈了。

“賊膽挺肥，卻是不經打。”少年收起拳。

又見一群人從隱蔽處走出來，為首正是縣令。

少年指著地上四人，對縣令道：“爹，這四人打著抓妖的旗號，每到有妖物處便使些下作手段讓妖物配合他們作惡，好讓他們假裝收服獲取錢財。事后對妖物也不履行諾言，趕盡殺絕。到了邑地，也是對八尾狐的子孫用藥，迫它作惡。幸得我與八尾狐相識，家中更有能解毒的藥師，不然就被他們套住。此等惡人還不如妖，八尾狐雖是妖，還能世代守護于此，與人為善。”

“生而為人，何以不好好做人？”縣令搖搖頭，忽又神情肅穆，彎腰向八尾狐作揖，道，“我下月將離任此地。如今狐仙您仙蹤已泄，恐非人人能容。不如與我等同行？我定善待與您，且保在我轄區之內，斷無那屠狗之輩。”

狐貍兩眼一瞇，道：“謝大人，大人大善。吾聽圣人言，吾心安處是吾家。然，何是心安處？吾家也。吾老矣，愿守家中。大人放心，我若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

一個月后，縣令舉家而去。離去當日，縣城的貓狗奔走相送。城門口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只八尾狐貍領著山野動物遠眺，腳下放著一堆錢財寶物，是那被百姓稱為“貪官污吏”的縣令所留。那眾所皆知的貪財縣令留言道：“吾為官多年，雖說拿錢辦事，但該做不該做，亦有衡量。吾深知，此等無視規矩之事，終有一日因果循環。這筆錢乃縣城貧苦人家求我辦事所交，附名單一份，交予狐仙，他日如這些人有難望狐仙能一伸援手。”

八尾狐遙望遠去的車隊，立起身來，也學世間人作揖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