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梁

我的腦海中，有一幅詩意而朦朧的鄉村暮歸圖，靜靜地安睡在記憶中。這幅鄉村暮歸圖，偶爾會浮出記憶的深海，帶給我淡淡的溫情和暖意。

夕陽西下，晚霞漫天。那些瞬息萬變的晚霞，仿佛是時光的變奏曲，演繹著太陽落山后光線的奇異和美麗。暮色開始低垂，天幕有些昏暗。迷離的暮色，好像是開始了一幅水墨畫的創作。淡淡的水墨，輕輕點染著。那時候是光線變化最快的時候，卻感覺時光仿佛靜止了一般緩慢悠長。鳥兒們呼朋引伴地叫著，紛紛回巢。牛羊被牧童的鞭子有一搭無一搭地抽趕著，慢悠悠地往回走。牛兒和羊兒遇到豐美的青草，還要啃上幾口。小村莊炊煙四起，錯落有致地繚繞著。隱隱聽到有母親呼喚孩子回家的聲音，那聲音不緊不慢，不急不緩，孩子回不回家，母親是不著急的。鄉村的孩子，哪個不是貪玩到天擦黑才回家？

多年前，我就是這些孩子中的一個。我打了一個下午的豬草，竹筐都裝得滿滿當當了。可我背著竹筐往家走，一點也不著急。看到路邊的一棵老榆樹，我放下竹筐，三下兩下爬到樹上。我爬樹沒有什么目的性，在樹上能干啥呢？就是單純覺得好玩，可以磨蹭著不回家。在樹上可以俯視暮色中的小村莊，我看到炊煙繚繞中的小村莊簡直就像白云深處的仙境一般，很有奇幻色彩。我朝著遠方望去，看到暮色中的群山逶迤而去。天地悠然，遠山迷蒙，境界開闊起來。我小小的心被某種力量震撼了，那種力量，應該是原汁原味的自然之美帶給人的愉悅和享受。

我從樹上下來，背起竹筐繼續朝家走去。忽然，我發現路邊有一種長翅膀的小黑蟲，我們叫這種蟲“喇叭蟲”。我停下來，蹲在地上看這些小黑蟲如何匆匆忙忙趕路，它們好像也忙著回巢呢。我捉住幾只小黑蟲，放到小瓶子里，看它們如何在瓶子里打架。我就這樣，與這些蟲子糾纏了很長時間，直到有些厭倦了，我才繼續朝家走。

路上經常遇到小伙伴，我們都是打完豬草回家的。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我與小伙伴便開始追逐打鬧。我們在鄉村的小路上縱情歡笑，縱情奔跑，沒有什么能夠阻止鄉村孩子的歡樂，沒有什么能阻止我們在暮歸的路上釋放一天最后的熱情。跑累了，伙伴竄到路邊的大柳樹上，三兩下折下幾枝柳條，又三兩下編成一個柳條帽，他一個，我一個，我們戴著柳條帽回家，像凱旋的英雄。

忽然，我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是母親在呼喚我的名字。我趕緊跑幾步，朝家奔去。走到家門口，遇上從田里干活回家的父親。他也這么晚回來，“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父親也總是磨蹭到天擦黑，甚至月亮升起才回家。我懷疑父親并不是全部時間都在勞作，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在回家的路上看看花看看草，看看云看看天，所以才回來晚了？因為父親的表情沒有一點疲憊，反而是喜笑顏開的樣子。有一次，父親對母親說：“我在路邊看到一株小桃樹，我把它移回家了。”父親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他果真是在暮歸的途中享受晚歸的樂趣了。父親懂得，在辛勞的生活中為自己找點樂子，以保持生活的熱情。況且，多年與土地打交道，他已經深深愛上了土地，并不以勞動為苦，他流連在暮歸路上，享受著自由自在的時光。

鄉村暮歸慢時光，是我記憶中溫柔的剪影。多想再回到故鄉，在暮色中享受陌上花開緩緩歸的那份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