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煒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從《詩經》里款款走來的白露節氣，宛如一位白衣勝雪的妙齡女子，衣袂飛舞，顧盼生姿，漫步在鄉下的河灘，駐足在古老的民俗農諺里，也亭亭玉立在我溫暖的記憶中。

與白露邂逅，是在沙場秋點兵的演兵場。那年，我隨連隊參加野外駐訓，指導員突然宣布：“考慮到持續高強度訓練，部隊原地休整一天，班排可以因地制宜組織娛樂活動。”

聞聽消息，我和戰友們歡呼雀躍，紛紛詢問班長咱班的活動咋安排。班長笑呵呵地說：“我們班向來走群眾路線！”于是，大伙各抒己見，惟有入伍前當過老師的新兵小胡，若有所思地說：“今天白露至，我想——”“你小子泄露軍情，剛說休息，女朋友就趕來探親！”小胡的話沒說完，立即被快言快語的劉老兵打斷了。劉老兵的話，將我們的目光也帶引到小胡的身上，以為他女友叫白露。班長先是一愣，還是鼓勵小胡繼續說。

原來那天，恰巧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白露節氣，從這天開始，初秋殘留的暑氣逐漸消散，陰寒之氣上升，萬物隨寒氣增長，逐漸蕭落、成熟。古人白露有三候：“一候鴻雁來；二候玄鳥歸；三候群鳥養羞。”到了白露，民間有收清露、祭祀禹王、祈求神靈的守護，飲茶喝酒、品味金秋的習俗，但對于農人們而言，正為田里成熟的莊稼而忙碌。

小胡深入淺出的普及，使我們幡然醒悟，白露不是他女友的名字，只是一個詩意的節氣。

“怪不得夜里巡哨，露水連我褲腳都打濕了。”小胡的話，不僅引起班長的共鳴，其他戰友也如數家珍般念叨起了家鄉的白露習俗，什么打核桃、吃龍眼、吃番薯等。

看戰友們討論起了白露，小胡更來了精神頭，給我們講了“白露秋風夜，一夜涼一夜”“白露身不露，露了沒好處”“白露滿地紅黃白，棉花地里人如海，杈子耳子繼續去，上午修棉下午摘”等民諺，還提到他給連隊出黑板報，聽指導員講，附近村上空巢老人許奶奶多病，地里棉花早已白花花一片，正為缺人手發愁呢！我們不如借此機會開展助民勞動。小胡的提議，全班一致贊成。

班長向連隊匯報后，指導員對我們心系群眾的舉動，豎起了大拇指，命令全班即刻出發。

見到許奶奶我們說明來意，老人感動得熱淚盈眶，拉著班長的手：“家里這點難處，連解放軍都記掛著……”

在棉花吐絮的田里，我們愜意地享受著勞動帶來的豐收喜悅，耳畔傳來大雁凌空掠過的鳴叫聲，不時攪起我一抹淡淡的鄉愁。

經過半天緊張的勞作，一朵朵綻放的雪白棉花，已采摘得干干凈凈。雖然大伙的手劃破了、臉也臟了，但看到許奶奶歡喜的樣子，我們忘記了所有的疲憊。

沐浴著夕陽的余暉，高唱著嘹亮的軍歌，我們邁著豪邁的步伐，行進在返營的金色田野上，撲面而來的滿是濃濃醉人秋意。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曾經一起朝夕相處的戰友，早已天各一方，可那年演兵場邂逅的白露時節，如露珠般晶瑩剔透，閃爍在我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