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瑞璟

夕陽西下，斜斜的余暉灑在老宅院，老人慈祥的面容上泛著金光，仿佛超然了塵世的佛陀。老宅院青磚青瓦鋪地，年代久了，瓦口的浮塵里長出了矮矮的苔蘚，一種是毛絨絨的青苔，雨季來臨時長得厚實綿密，像薄絨毯，另一種叫不上名字，像小小的雪松，卻是多肉的植物。想起這個，老人的嘴角浮現(xiàn)一絲淡淡的頑皮的微笑，兒時的情景如老電影閃現(xiàn)：一群兒時的玩伴在這個他們叫做酸溜溜的多苔蘚長成時，爭著爬上老宅院的屋頂，孩子們一個個古靈精怪，不知誰嘗過這個，嚷著酸溜溜的有嚼頭又好吃，于是一村的孩子都盯著這幾個老宅院的屋頂了，畢竟，村里有年頭的老宅子不多了。他的心跳霎時快了，在一群孩子里他驀然發(fā)現(xiàn)了她，那個年代的懵懂又青澀的年紀，目光閃電般相接的瞬間，仿佛就注定了他們的一生。后來學堂里讀到“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就覺得特有意境，想著想著就覺得他能把冒險爬屋頂摘的酸溜溜一股腦塞給她，也怕是這個場景了，少年的情愫多愁又善感，但又懷疑這能算得上青梅竹馬嗎？

依著老屋，夕陽已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從老宅朱紅的大門一直拉到深深的庭院，瞇著眼望著西方幻化的紅霞，他眼睛里閃耀著幸福的彩色光芒。后來的后來，也許真就是天注定，那個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陰差陽錯倒真成就了他們。新婚燕爾的喜悅過去，生活歸于油鹽醬醋的平淡，他常年奔波謀生，她勤儉持家，拉扯著幾個孩子一點點長大。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孩子一個個像出窩的麻雀飛走了，老宅院里，又剩下他和她，和他當年掀起她大紅的蓋頭一樣，整個世界里只有他們了，生活又回到他們一起開始的地方，只是沒有當初狂亂的喜悅，或者說是愛情的火焰燃燒淬煉過后，余下的是比愛情更純更真的親情，無關風月，不談付出，只是靜靜地相伴相守。

“哎——老頭子，喝湯不？太陽都落山了！”長長的一聲呼喚又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老人的沉思打斷，是啊，該吃晚飯了，孩子們各奔前程了，他們也該安享晚年了。現(xiàn)在他卻成了她的孩子，被呼來喚去的，沒想到多年大男子主義的他，竟習慣了當她的孩子，他狡黠地一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誰不想要呢！“哎，喝湯呢，這就回來！”他習慣地在老宅門口的青石獅頭上磕兩下旱煙嘴，人一轉(zhuǎn)，身后厚重的老槐木門發(fā)出嘎吱一聲響，屋外的天黑下來了，老宅院的燈也亮了起來，燈影里又彌漫了他們的笑語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