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洛嬉

趁病著，天氣也不好，整理書房。近千冊書，擺滿了家里的每個角落，收拾起來，竟沒有一絲一毫辛累，因為，每一本都有我的回憶。

整理出來許多舊報紙，大多刊有我的舊作。唯獨那一張，刊登了一張我的照片——我歪著頭，伸出兩只手，一只作勢刷牙，一只憑空撐住墻壁，看起來既認真又有戲。十年前的某天，著名朗誦藝術家姚錫娟老師第一次來河源講課，需要觀眾上臺互動，朗誦學會朱會長安排我上臺表演。姚老師現場命題，讓我表演起床后的一系列動作。看著照片，我想起那天一串動作行云流水：起來，哈欠，擠牙膏，裝水，刷牙……刷累了，左手伸出去假裝撐在鏡面上歪著頭繼續刷……我的表演富有個性，臺下的觀眾笑得歡樂，掌聲不斷。表演結束后，姚老師點評環節一直夸我，說我的表演大膽且細膩，還說我是一個觀察生活細致入微的人。

捧著這張報紙，我的笑容仿佛被普洱的熱氣熏蒸著，暖暖的，香香的。我問自己，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姚老師再命題讓我表演，我還會那樣“率真自然、旁若無人”嗎？

恐怕不會。

又可能會，我也許會做得更好。

為什么會有兩個方向的答案呢？坐在窗前，我靜下心問自己，慢慢地梳理起思緒，尋找內心深處真正的答案。忽地想起蘇東坡先生的詩：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若不是這報紙，我真一點也想不起來這些過往，往事就真如春天的一場大夢一樣，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十年，眨眼間。人呢，變老了，還是保有童心？變軟弱了，還是變更強大了呢？變端著呢，還是更能自信面對真實的自己呢？

答案慢慢浮出水面。

我覺得恐怕不會，是一瞬間的感覺。那一瞬間，我認為自己不是十年前的小丫頭了，既被生活沖淡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熱烈與激情，也變得越來越謹慎和矜持，越來越藏著和端著了。但，這一瞬感覺稍縱即逝。我立刻掉轉方向，順著自信與開拓的力量來到了另一方世界，我看到了更為真實更為勇敢的我。歷經歲月洗禮，磨難加持，所行淺見深悟，了然于心。向前，不是沖動而是必然。展示，不是高調而是需要。表演，并非刻意而是常態。在生活里，在工作中，在舞臺上，盡力自如切換角色，扮演好每一個階段的自己。如此，倘真要再上臺演繹自己，又有什么難的，又有什么可藏可怕的呢。想到這里，淡淡一笑，不過是一瞬轉念，又回到蘇子的啟示：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是啊，上臺而已，哪兒不是舞臺，哪兒沒有觀眾，哪兒不曾悲喜交集……

我將報紙捋平，折好，珍藏起這段往事。每一個稀松平常的日子，我也將如此珍惜、認真演繹、勇敢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