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煌新

粵東桂山腳下的東江河畔有一個客家山村，村子雖然不大，卻有一位四鄉六里都聞名的“名人”叫李金福，人們都稱他阿福，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他的身體很健康強壯。

說他是位“名人”，可是有來由的：在上個世紀70年代，阿福家里窮得連買根針縫補衣服的錢都沒有，政府年年的救濟款，總是少不了他家里的一份。雖說他父母有一股耕田的牛勁，但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個“窮”字，就憑這個“窮”字，他家里出名了，四鄉六里都知道他是一個叮當響的“窮光蛋”。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農村，也吹進了阿福的心頭。阿福把握大好時機，他是一個閑不住的人，接手父母耕好包干到戶責任田的同時，還養豬養雞養鴨，大力發展種養業。經過多年的勤耕苦做，他成了全村最富的“冒尖戶”，不僅建起了村里的第一棟新樓房，而且家里的現代化電器樣樣齊全，是村里第一位“萬元戶”。他還是村里第一位買小車的農民，那個年頭縣里鎮上的政府都在宣傳他是勞動致富能人。他有錢了幫助村里修路，安裝自來水，還幫助村里建起了醫療站。他出門不離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村里的人都稱他是“老來福”，他也因勞動致富成了名人。從前他窮得傳聞四鄉六里，如今他富得名揚村里村外。阿福富了不忘鄉親，他為人慷慨，誰家有困難，只要能辦到的，他都解囊相助，上村下屋都知道他是一個好心人。

說到阿福的婚事，還有一段小故事呢。本來阿福娶了一位十分賢惠的妻子，兩人百般恩愛，結婚后的第三個年頭，不料他妻子得了不治之癥離開了人間。雖說現在生活幸福富裕了，但阿福還是感到美中不足，這不足就是身邊少了一位老伴。阿福想找個老伴陪在身邊，可他又不好意思把話說出口。哎，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哪還好意思去想這件事？

一天，阿福哼著小曲正在修理雞舍時，村里的風媚嫂不請自來，神神秘秘地對他說：“阿福，我給你介紹個女人做老伴怎樣？”

阿福早就盼望有人給介紹個對象做伴，如今有人給自己搭橋，心里感到甜滋滋的。他故意冷淡地說：“別開玩笑了，我這把年紀了，怎么還好意思講這些事。”他話雖這樣說，但心里卻巴不得。

“我是和你說正經的，你真的不想找老伴？”風媚嫂故意問道。阿福見風媚嫂一副正經樣，不想錯失良機，忙改口說道：“哪個村的？”

“我娘家的，名叫朱秋鸞，守寡多年。她不僅長得好，人品也好，還勤耕苦做，持家有方。前幾天我回娘家，聽她說想找個老實人過日子，我覺得你們挺般配的，所以來跟你說了。”風媚嫂雖然不是媒婆，但說起話來滔滔不絕，細聲細氣讓人聽得舒服。

“有多大歲數？”阿福有點心動了。

“比你少兩歲，身體很好。”

“恐怕人家看不上我。”

“你別說人家，先得說你自己有沒有這個心思？”

“嘿嘿，多謝你的好心相幫啦。”阿福笑著說，甜蜜的笑容使他看上去年輕了許多。幾天后風媚嫂又回娘家走了一趟，專門找朱秋鸞說了阿福的事，秋鸞提出要與阿福見見面再說。風媚嫂回來告訴了阿福，約定相親的日子，在圩鎮一家飯店會面，并囑咐他帶點錢，作為見面時的茶水費。

這一天是阿福和朱秋鸞見面的日子，他一大早就興高采烈地打扮起來，穿上一套剛買回來的品牌時裝，頭發梳得光滑亮麗。他心里明白，見面是第一道關，要給對方留一個好印象。冬閑季節，趕集的人特別多。圩鎮的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貨攤，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阿福見時間還早著呢，于是從東街走到西街，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其實他正在心急地等待見面時刻的到來。

阿福走著走著，不覺來到醫院門口。他看見醫院門前圍著一群人，從人群中傳來哭泣聲。阿福好奇地走了過去，看見一位婦女正扶著一位昏迷不醒的阿婆在哭泣。他走上前問那婦女：“你婆婆怎么了？”

那婦女哭著說：“幾天前她病得厲害，我好不容易東揍西借弄來一點錢，今天一早背她來醫院，誰知錢不夠，她又不肯看病，急得我……”

“你婆婆得了重病，怎么你一個人來，你丈夫呢？”阿福又關切地問。

“我……”那婦女一時語塞，許久沒有出聲。這時阿婆呻吟著對阿福說：“她是我的鄰居，也是一個苦命人，幾年前丈夫得病不治。唉！為了我這個孤寡老太婆，她不知費了多少神，她雖不是我的親人，可比親生女兒還親啊。”

阿福聽了阿婆的話，望著眼前這位婦女，深感她可敬可親。他彎著腰對阿婆說：“婆婆，病是要治療的，不管怎樣，病治好了就好辦了。”

“唉，我都快進黃土的人了，怎么還能去連累她？如今我都連累她不少了，我不能再給她雪上加霜啊。”說著阿婆流下了眼淚，干瘦的身體不停地抽搐著。

阿婆的話像針一樣扎進阿福的心，他想：見死不救哪有人性？想著想著，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衣袋，但轉念又想：這錢是今日相親見面用的。想到這里阿福不禁猶豫了起來，但看到阿婆病魔纏身的可憐樣，又看了看不時抹著淚水的這位好心的婦女，聯想到自己老婆得病離世的悲慘情形，一下子刀刺似的痛涌上心頭。他來不及多想，伸手掏出錢說：“婆婆，我這里有三千元，你先拿去看病吧！”

阿婆和那婦女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說：“這……”

阿福快速地把錢塞到婦女手上，催促著說：“去吧，先帶婆婆看病要緊。”那婦女拿著錢，眼中閃著淚花：“大哥，請問你這位好心人的尊姓大名，家住在哪？等以后……”

阿福搶著話說：“不必問了，就算我送給婆婆治病的。”說著幫忙扶著阿婆進醫院。突然阿福聽到后面有人在叫他，扭頭一看，原來是風媚嫂。風媚嫂三步并作兩步奔了上來，喘著粗氣大聲埋怨道：“你叫我好找啊，你把今天的大事都忘記了嗎？”

阿福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風媚嫂，還是改日再相見吧。今天我為了她們……”阿福指著婦女和阿婆說。

“是你？”那婦女和風媚嫂相互對視后同時叫了起來。精明的風媚嫂明白了一切，她拉著那婦女的手笑著說：“真是無巧不成姻緣。”然后她走到阿福面前，指著那婦女說：“阿福，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就是秋鸞呀。”

“啊！是她？”阿福摸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樣子像極了可愛的孩子。風媚嫂又樂悠悠地湊到秋鸞面前，指著阿福說：“那天我跟你說的男人就是他，你看怎么樣呀？我介紹的沒錯吧？”

秋鸞看著阿福，阿福也望著秋鸞，兩人的目光相碰在一起，互相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大家一起扶著老婆婆走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