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雄鷹

第三十章無終結局（二）

謝繼心搖搖頭：

“媽媽，我知道這些都是一種愿望，而且都是一廂情愿，現實中這些希望其實是極其微小的。事實是，得了這種病的人，十有八九都沒有指望的。只是，我還沒有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就要以悲痛回報父母，這是我最為痛心的。白頭人送黑頭人，這是多么酸楚、多么悲傷的事啊！”

游鳳媚抱住謝繼心的脖子，用手捂住他的嘴，哭著勸謝繼心道：

“別說了好嗎，繼心，求你別說了！”

面對癌魔，謝繼心心里已有覺察，也早有預感。不明就里，牽掛的事情也許會更多；明白前因后果，也許心里會變得更加坦蕩。現在，他知道了結果，早晚都要來的結果，反而心里坦然了許多。他深有所悟地說：

“說與不說，其結果都是一樣的。與其憋在心里不說難受，還不如說出來好受！事到如今，我想了好多，反而想通了，只是讓我最為遺憾的事，就是我沒能給鳳媚帶來幸福，反而給她帶來痛苦！媽媽，鳳媚是一個好女孩，請你們不要怪她，不要以為是她插足了我們的家庭，事實上不是這樣的。那是我和開花的悲劇引起了她的共鳴，我們才走在一起的。要怪就怪我，要錯也是我的錯，一切的責任都在我，與她沒有關系，真的，你們千萬不要怪她！”

謝紅柳安慰兒子說：

“這幾天，鳳媚的點點滴滴我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在沒有見過她之前，我們心里對她的確有過不好的想法，現在，我們眼前的鳳媚，讓我們改變了過去的模糊認識，她的出現，讓我們的眼睛不禁為之一亮，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令我們為之側目，都令我們為之感動。兒子，你是有眼光的，我們不再指責你的離經叛道，我們不再指責你的倒行逆施，也許我們的初衷心愿是好的，但最終的結果卻是錯的。這是當初我們沒有想到的，而現實最終讓我們明白了結果！我們想通了，其實也是看明白了，沒有什么好怪的了，也沒有什么遺憾的了！”

說著，說著，謝繼心指著肚子對媽媽說：

“我心知肚明。但我肚子很辛苦，越來越脹，感覺受不了了。我就奇怪，別人用白蛋白效果那么好，我怎就不見效用？難道白蛋白也會欺負人？再這樣下去，我不病死也會被撐死的。我真的很難受，快找醫生商量一下，看能否采用針筒抽水的辦法，幫我抽掉腹水，減輕我的痛苦，要不，肚皮都要撐破了！”

聽謝繼心如此之說，游鳳媚對謝紅柳說：

“伯母，你去找找醫生，我幫繼心揉揉肚子。”

游鳳媚說完，伸出手在謝繼心發亮的肚皮上輕輕地搓揉，謝繼心抓著游鳳媚的手，感激得說不出話來。良久，良久，他才對游鳳媚說：

“鳳媚，你對我的好，也許今生無以回報了，只盼來生再報吧！”

游鳳媚雖然心里滴血，但卻強忍住淚水說：

“你又在說傻話了，會好起來的，給自己點信心好嗎？”

謝繼心很無奈：

“我祈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愿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當醒來的時候，噩夢也就消失了。但是，愿望歸愿望，我的愿望恐怕難以實現了。”

游鳳媚說：

“不會的，我們還有好多偏方，總有一副方子有用的，只要碰上一副有效的方子，你的病也就有指望了，但愿蒼天有眼，保佑你戰勝病魔，早日康復！”

謝繼心搖搖頭，失神地說：

“不要逗我了，不要寄希望于老天了。其實，老天有時也是不公平的，甚至是不長眼睛的，老天要是長了眼睛，我就不會得這病了！”

游鳳媚說：

“如果老天也不長眼睛，如果老天也失信于人，那我們就相信自己的意志吧，有時意志會戰勝一切的！”

謝繼心抓著游鳳媚的手，點了點頭：

“但愿吧！”

游鳳媚用自己的手，覆蓋著謝繼心的手，重復著謝繼心的話：

“但愿！”

在游鳳媚幫謝繼心揉肚皮的當兒，劉教授帶著助手和護士來了。他把了把謝繼心的脈搏，按了按謝繼心的肚皮，認為肝腹水已鼓脹到病人難以承受的程度，必須采取針筒抽水的辦法了。真是不見不知道，一見嚇一跳，護士連續用大號針筒刺入謝繼心腹內，然后將把桿往外拉，腹水在把桿作用下啾啾地被抽了出來。然后，護士將針刺留在謝繼心的肚皮上，讓針刺與針筒分離，把抽出的腹水用把桿往前推，射到專用盛器里盛裝起來，后來一稱，總重量居然達到25斤。腹水暫時抽出來后，謝繼心感到舒服了許多。但這并不是一勞永逸的事，過不了多時，腹水又會慢慢鼓脹起來，讓謝繼心重新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每每此時，醫生只好采取脹了又抽，不斷重復的辦法予以緩解謝繼心的痛苦。日復一日，反反復復，復復反反，機械地重復，雖是長久的徒勞，但卻可以帶給謝繼心短暫的舒緩，這雖然很無奈，但卻是一件必須做、不得不做的事情。減輕病人痛苦，乃醫生的天職，任何放棄，都是對病人的不負責任，都是對生命的不負責任，都是對人道主義的視若無睹。因此，醫務人員不厭其煩，每天堅持著這樣做，從心理上給病人以鼓舞，予病人以期望。謝繼心就這樣堅持著，盡管不時感到失望，甚至絕望，但對于生命，他始終是懷著無限的留戀與渴望的，他不愿意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多久時間，既沒有太多地參與創造世界，更沒有更多地享受世界，就要匆匆地離開這個世界。倘若這是一種必然，這樣的人生多么悲哀；倘若這是一種必然，人生還不如沒有人生！沒有人生，則意味著人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則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沒有悲傷。這樣，世界就會超然脫俗，恬然安謐，無憂無慮，快樂若仙。可是，事實上這種世界是不存在的。人類沒有這種虛擬的世界，人類不可能有這種虛擬的世界，太陽永遠不可能從西邊出來，正如太陽永遠不可能從東邊降落一樣！

謝繼心的病日益加重了，游鳳媚在堅守著，謝繼心的父母在堅守著，甚至謝開花的父母也在堅守著，唯獨看不到謝開花的影子。親人們奇怪，來探視謝繼心的鄉人們也奇怪，雙方單位的領導、同事們更感到奇怪：怎么看不到謝開花的影子？她到哪里去了？而且，據謝開花單位的同事反映，自從謝繼心生病住院之后，謝開花就沒到單位上過班，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她是到深圳來服侍謝繼心了，殊不知她連人影也沒到過。這就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她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