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鐘嘉敏

什么是炊煙？在城市里長大的孩子或許沒見過，但是作為一個從小生活在農村的孩子來說，炊煙再熟悉不過了。

炊煙是房屋升起的灰白云朵，是木柴燃燒后化成的幽靈。它們經過烈火的歷練，掙扎地鉆上漆黑的煙道，似蒙蔽的雙眼迫不及待渴望重見光明。從煙囪蹦出的那一刻，撕碎了一天的死寂，炊煙舒展著輕柔的身體，如仙女身著長裙隨風飄逸的小流蘇。

炊煙在無風時總是直直地往上升，它呼出的氣息是天空最為熟悉的，它的肌膚緊緊地粘在天空的胸膛里，最終融為一體。有時也會看到炊煙徘徊在煙囪口和整個屋頂，久久不愿散去。那灰白的煙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一張毛絨被子，給在暮色中的屋子留下一絲殘存的溫暖，被子下面是一股柴火灰的氣味，微微的苦澀味中夾雜著一絲苦香。當我聞著這股彌散不去的香味，閉上雙眼去細細品味時，會讓我流連忘返，思緒連篇。

你是暮空中亮麗的點綴，哪戶人家的煙囪上沒有飄過你的身影？在寧靜祥和的農村中，你不是污染，反而成為最純凈自然的產物。你是故意在天空中飄得很慢嗎？似乎有意駐足于這片藍天沃土。這遼闊的沃土任你肆意亂飄，你盡情地在這片畫布上亂跑，你就是那靈動的畫筆，畫出最優美、最富有意境的鄉村暮色圖。

小時候常搬一張小木凳坐在爺爺奶奶的身旁，看他們如何生火燒水，看著紅紅的火舌，慢慢把木柴吞沒，最終只剩下灰燼，而此刻煙囪便有裊裊炊煙飄出。仍記得小時候問爺爺為什么燒火會出現炊煙，他便解釋：“因為木柴想去天上找星星玩，只有用火燒了它，它才能以煙的形式飄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去，去到它想去的地方。等你長大了，你也會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追求你夢寐以求的東西。”當時我天真地說：“我才不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要待在家里，一直一直跟你們生活在一起。”然后望向窗外悠悠飄著的炊煙，想著以后我真的會離開家，去到爺爺說的很遠很遠的地方嗎？

如今的我，去到了小時候爺爺口中的那個遠方，應該算是不太遠的遠方。今天，拖著大包小包的我踏上古老的青石板，滿懷期待與故鄉的黃昏邂逅。看著某戶人家煙囪裊裊升起的炊煙，暮風一吹，把原本平靜的炊煙一下子全吹散了，我想，它們是在歡迎我回家吧！我捋著被暮風吹得亂飛的發絲，脫下戴了許久的口罩，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對飄著的炊煙說了一句：“你好，我回來了。”

天邊那抹透紅的晚霞，用盡整日晴天將自己偷偷灌醉，給我留下最熱情的笑臉。走在黃昏的小道上，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直延伸到家門口。伴著暮色中苦香味的炊煙，望著熟悉的樓檐，我歡呼雀躍地邁入等待已久的煙火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