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自力

印象中，外婆家總有吃不完的南瓜。外婆家的南瓜，總是睡在屋頂上，一個個都胖嘟嘟、呆憨憨的樣子格外喜人。

每年秋季，外婆總要把我接到她家住一段時間，常常變著花樣給我做南瓜吃。最簡單的做法，就是把南瓜切成塊，放蒸籠里蒸，飯熟了南瓜就熟了。也可以把南瓜和小米放在一起煮，就著咸蘿卜喝南瓜粥，格外美味。外婆最拿手的是做南瓜餅，新鮮的小麥粉，揉進橙黃的南瓜，在油鍋里一炸，焦黃焦黃的，又香又甜。外婆用南瓜喂養我，以至于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愿意回家，像只小饞貓一樣跟在外婆的左右。

其實，在老家南瓜太普通了，就像地里的花生、田里的稻谷一樣，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外婆家的南瓜不一樣，吃起來是另一種味道。有時想外婆了，就一個人去她家，一到她家就跑去樓上，最開心的事就是數南瓜。

外婆喜歡把秋收的南瓜繼續放在屋頂太陽下曬著，直到曬得橙黃橙黃的才抱到屋檐下。有年暑假，我和外婆一起去菜地里，看到她把南瓜一個個翻身，當時就覺得非常好奇。“小崽子，南瓜喜歡曬太陽睡覺，越曬越甜。”外婆一邊翻一邊告訴我，“一個南瓜啊，起碼翻三遍，才能曬到全身，侍弄一個南瓜也不容易呢。”看著外婆彎著腰，慢慢翻動那大大的南瓜，我心里一陣感動，覺得外婆為了讓我吃南瓜特別不容易。于是，我常常幫助外婆，有空就去翻曬南瓜，成熟了再幫忙抬回家。看著大大小小的南瓜齊刷刷地在屋頂擺成一長排，我總要數一遍又一遍，覺得溫暖而富足。

那年秋天，母親告訴我外婆去世了，我當時一句話也沒有說，心里堵得慌。父母帶著我到外婆家幫忙處理后事，我強忍著眼淚，偷偷地爬到樓上，看著那十幾個南瓜擠擠挨挨地排成一大排，想起以后再也吃不到外婆種的南瓜，終于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哭起來。

外婆去世后，我就漸漸回得少些。“清明前后，種瓜種豆”，每年春季我都要主動幫母親種南瓜，也常常學外婆的樣子去給它們翻曬，直到橙黃橙黃的，每個南瓜我都舍不得摘。長在夏天的南瓜，睡了一個秋天，我總覺得差一雙手，把它們抱回家。母親懂我的心意，常常把熟透的南瓜抱到樓上，也去曬曬太陽。我還是習慣去數，然后和南瓜一塊曬太陽，感覺外婆就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