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志田

一入深秋，太陽終于不熱不燥了，落日的余暉染紅了云霞，絢爛了半邊天。我沐著秋風，漫步于樓下的花徑，突然一陣濃郁而熟悉的花香沁入心脾，我不由大喜：桂花開啦！

循著花香，才發現桂花樹就在眼前。花開得并不是很多，嬌黃的花蕊兒在細葉間試探著，靈俏生動，暗自泛香，渾然不知它們低調的出場已讓愛它的人歡呼雀躍了。“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聞著花香，我不由低吟起最喜歡的一首桂花詩，與此同時，一陣孩童的笑聲從心底響起……

“你聞聞，香不香？”“我的桂花比你多，哈哈哈！”“你這枝桂花送給我吧！”一群孩子在教室里大聲嚷嚷著，一條條綴滿花團的桂花枝在孩子們手中傳來傳去，芬芳馥郁的香味在孩子們的笑聲中飛揚彌漫，簡陋的教室因為有了這迷人的香氣而變得異常溫馨美好。我也忍不住跟同學們要了幾小朵捧在手心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夾在書本里，不時翻開書來聞一聞，深吸一口氣，然后閉上眼睛，暗香浮動，書香竟然如此好聞。這香味可以持續好幾天，心情也就可以美滋滋地樂上幾天了。這是發生在上世紀80年代的事，在那個物資匱乏的時代，年少的我們哪里懂得世上有香水這玩意，即便是這桂花也是極為少見的，它可是我們班最調皮的一位同學在學校附近的小河邊發現的，聞著花香迷人，便連同枝丫一起采摘帶來學校炫耀。是呵，美好的事物最是藏在人的內心深處，一經發現便會愛不釋手。

再次聞到桂花香已是十多年后的事了。那年，我去了一回縣城的第一中學高中部。這所中學人才輩出，是我曾經向往的求學地。因這未了的情緣，我便和同學一起走進了這所向往已久的學校。剛走進校門，便被一陣久違的濃香所吸引。啊，桂花！我飛奔過去，只見眼前的桂花樹虬枝蒼勁，高大繁茂，金蕊如織，香氣四溢，真是讓人流連忘返、欲罷不能。滿樹的小精靈們多么快樂，它生長在書聲瑯瑯的校園里，沐浴在青春氣息的陽光下，浸潤著傳統文化的光輝，用一樹的清香詩意校園，愉悅著一批批莘莘學子們。我想，在這里學習是幸福的。試想，當他們經過校道時，或許會因為這氤氳流轉的芬芳氣息而駐足吮吸，或許還會因此萌生出一些青春的浪漫與遐想來呢。書香、花香和夢想，就這般完美地糅合在一起。

幾年后的一個深秋，一個更大的驚喜在等著我：我的故鄉，一個邊際小縣城，竟然滿街都洋溢著桂花香！街道兩旁今年新種下的樹皆為丹桂，南街是，西街亦如此。陶然間，我感慨不已，這哪里是在逛街，分明是穿行在充滿詩情畫意的詩文里呵。我大喜過望，甚至忘了買東西，只是忙著打量桂花，忙著拍照，直慨嘆我的家鄉嬗變得竟是如此的清雅與美好。

縣城沒有地鐵，沒有高鐵，甚至連火車站也沒有，高速公路也還是前幾年才開通的。地處山城的鄉親們善良、勤勞、樸實、樂觀，從不自怨自艾。安詳如斯的桂花似乎正好適合他們的心性。當時我就想，那些為了生計而奔走街巷的鄉人聞到這醉人的花香，勞作的疲憊、生活的繁瑣是否便在花香的迷醉下而淡忘了呢？如此，這桂花的幽香多像是那柔柔的春風呀。

如今，又聞桂花香。再看眼前的這株桂花樹，這一樹清香雖不及春風浩蕩，但卻也讓蕭瑟的深秋有了些許陽春三月的溫柔，又有著清可絕塵、濃能溢遠、天香飄逸、金粟紛紛的美麗景韻，以致讓我們這些愛桂的人年年歲歲眷戀它，歲歲年年守望它，而且是歲月愈久，情懷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