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窗外風

綠豆采摘是在最炎熱的夏日里。火辣辣的太陽，揮汗如雨的溫度，萬里無云湛藍的天空下，綠豆成熟了，豆子把豆莢撐得鼓鼓囊囊，陽光下要爆開的樣子。俗話說“小暑不算熱，大暑三伏天”，這天氣，讓你無論遇到誰，打招呼的第一句話就是：“天氣真熱呀！”摘綠豆的人頭戴遮陽帽，身穿長袖衣服，背著包出了門，成熟的豆莢已經從綠色變成黃褐色，甚至黑色，再不摘下來，豆莢就會自己爆開，綠豆散落到地里。所以無論天氣多熱，摘綠豆都是一件不能延誤的事。

有一年放暑假，住在姑姑家，每日里無事看雞在院子里“咕咕咕咕”地叫，看小黑狗趴在陰涼里吐著長舌頭，藍天上泊著幾朵棉花云，一會兒這個形狀一會兒那個形狀，日子閑淡而漫長。某個早早醒來的早晨，見姑姑收拾妥當要出門，忙跟過去問姑姑去哪里，姑姑說地里的綠豆熟了，再不摘就落地里了。我連聲說也要去，長這么大我還沒去地里摘過綠豆。

夏天天亮得早，太陽尚在東邊的樹梢上，像個大火球，一動汗就順著臉頰流下來。姑姑說：“天熱，你別去了。”我抿著嘴使勁搖搖頭，要去，還沒摘過綠豆呢。姑姑遞給我一個草帽說：“那我們快點去，中午天太熱了。”我一溜兒小跑跟在姑姑后面，綠豆地并不遠，很快就到了。綠豆莢一根根地掩映在豆秧間，姑姑遞給我一個小袋子，說摘那些顏色變成黑色的豆莢。我俯下身，一根根地往下拽，黑色的豆莢已經成熟，稍微不注意豆莢就會裂開，小綠豆從豆莢滾出來落到地里，那就白摘了不說，綠豆也浪費了，只好放慢速度用心摘。但是汗水來得好快呀，沿著發際不停地滾落，幾分鐘就濕透了衣衫，一不小心滾進眼睛里，刺得眼睛火辣辣地疼。

在前面摘豆莢的姑姑，整個后背都濕透，濕衣服黏在背上，她回過手在后背掀起衣服抖落抖落，彎腰繼續摘，水珠一樣的汗水擦也擦不完，姑姑用手背抹一下臉上的汗水，輕輕往外一甩，一串汗珠隨著手的擺動飛了出去，陽光里在半空中形成一道亮晶晶的弧線。

八九點鐘的時候，太陽已經很高，姑姑讓我在地邊的樹蔭下等著她，她把盛放綠豆的袋子放在我身邊，接過我手里的袋子，她要去再摘一會兒。

等姑姑背著兩小袋綠豆，我倆汗流浹背地往回走，太陽還掛在偏東的天空上。知了無精打采地叫，樹葉都灰撲撲的，我們不說一句話，只悶著頭往回趕，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些到家，家里涼快。

到家后，姑姑從袋子里抓出些豆莢，飛快地剝出些綠豆，把鍋放爐子上開始熬綠豆湯，綠豆湯是解暑的呀。

摘回來的豆莢倒在笸籮里，沒事的時候吹著風扇圍著笸籮剝綠豆，一粒粒圓滾滾綠油油的綠豆從豆莢里出來，在笸籮里跳躍，跳得真輕松。

多年后，看到陶潛的“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韋應物的“夏首云物變，雨馀草木繁。池荷初帖水，林花已歸園”，楊萬里的“龍眼初如綠豆肥，荔枝已似佛螺兒。南荒北客難將息，最是殘春首夏時”，詩人筆下的夏天那么美，美得詩意盎然，美得讓人覺得在夏天是一件非常舒適的事。可是，那年暑假同姑姑一起摘綠豆的情形，就那么一直存在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