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空中疾馳，這熱切的時光箭簇，穿過樹隙，帶著秋意，來到秋天，射到山石上，雜草間，泉水中……消隱于塵世萬物，曝顯著歷史的影像。

秋水總是瘦瘦的、淺淺的，卻也是動感的、歡快的，它依然一刻不停地帶走落葉、草蟲、飛靄、流光，水面流動著鮮活的印痕，布滿了生活的曲折，流水卻依然蜿蜒著、美麗著，情動于衷。

秋天的靜寂以金石般的質感，散發金屬般的光芒，漫過茫茫天際。秋天的山野隨之擁有了瘦的氛圍，城市的山水又怎能例外？前些日子還豐豐盈盈、滿滿當當的河水，在跌入秋光后，一夜之間便淺了下來，瘦了下來。瘦得觸目驚心，瘦得明明白白。河床現出了嶙峋的樣貌，魚蝦沒有了行動的蹤跡。這瘦，原本是自然的輪回，也是生命的一場輪回啊！

秋山一寒，秋水一瘦，黃葉一落，秋的蕭條便一寸一寸地凸顯出來，世間的繁雜開始沉淀，塵俗的紛擾開始收斂。蒼蒼莽莽間，有秋歌自迢遙的曠野飄來，重重疊疊，悠悠蕩蕩，直入心底。那遼遠卻盤桓不去的音韻，清脆，美妙，天籟般縈回于耳際，教人沉迷，使人拋卻了塵世的牽扯、玄想、雜念。

不問疏星淡月，自有秋寒水瘦。那個踏秋的人，挽著高高的發髻，踏一路紫陌款款而來。還是那個人，撫著秋色濃重的琴弦，在秋天的夢中一次次醒來，又一次次睡去。秋山霧靄，霏霏寒涼，忱于憂愁的淡雨，歇于微涼的指尖，映襯著琴音里不絕如縷的溫暖色澤。

秋山高遠，層林落盡了花瓣；秋水涓涓，潭水輕籠了寒煙。紫薇沾了隔夜露，河水輕舒綠柳弦。清寒漫卷，風中離別，塵世間，能有多少一步一生蓮？秋風秋雨秋不盡，秋山秋水秋夢牽。秋深處，飛紅落黃，斑斑點點，該為誰憐惜？又該為誰情牽？

老舍說，有秋山，又有秋水，才算是秋。他攪動心中的秋寒水瘦，曾落下清晰而清澈的感念：“在秋天，水和藍天一樣的清涼。天上微微有些白云，水上微微有些波皺。天水之間，全是清明、溫暖的空氣，帶著一點桂花的香味。山影兒也更真了。秋山秋水虛幻地吻著。山不動，水微響。”在老舍眼里心里，就算秋有說不盡的寒涼，也會不懈不怠地裹挾出溫暖和詩意。

秋水瘦瘦，秋寒悠悠。幾多唐風宋韻，洇不開心頭寂寥，眉間淺愁。好在，還有流光斜陽，熱熱切切，氤氤氳氳，于落葉飄零處，閃現山光水色，展開一場場明麗美好的生命邂逅。

作者：程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