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又端午，不禁想起兒時與阿公阿婆一起包粽子的甜蜜記憶。

記憶中，端午的風總會掠過老屋青灰的瓦片，撩起檐角的銅鈴發出叮咚的響聲，像是奏響一曲端午之歌。鈴聲清脆，驚醒了檐下的家燕和打盹兒的大黃。頃刻間，老屋就熱鬧起來。阿婆挎著竹筐從竹林深處歸來，筐里的粽葉粘著些許泥土的清香，在暖陽灑金的院壩里彌漫開來。廚房里，阿公早已用清冽的井水把糯米浸泡得飽滿圓潤，看上去像一群小胖子，壘在簸箕里，泛著珍珠般的光亮。

阿公上了年紀，做細活總要架一副老花鏡，像極了黑白電視機里的教書先生。阿婆打趣說，書沒讀幾天，倒裝起了文化人兒。阿公從不跟阿婆拌嘴，只是悶頭憨笑。阿婆又說，當年就是被這副憨厚老實的模樣“騙”了。所幸阿公待她極好，也就懶得再爭論了。阿婆說個不停，阿公卻已經用粗糲的手掌將臘肉切成肥瘦均勻的小方塊，刀刃與案板碰撞出篤篤的響聲：“仔啊，去把灶膛里的火生旺些。”阿公扭頭沖我微笑，豁了口的模樣著實有些滑稽，但眼角的皺紋卻盛滿了溫暖的陽光。

我打小就是阿公阿婆的小幫手。我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些大柴，不一會兒，火苗噼里啪啦躥得兇猛，把老屋映得紅彤彤的，猶如黃昏氤氳的模樣。火苗閃爍，將阿婆佝僂的身影投在斑駁的土墻上，恍若皮影戲里的剪影，演繹著端午包粽的溫情。透過剪影，我看見阿婆先洗凈粽葉，深綠油亮的光澤里仿佛藏著太陽的味道。再邊說邊示范包粽子的講究：先折后盛再繞扎。手指雖枯瘦，卻絲毫不影響她動作的靈巧。最后將粽葉折成個漏斗狀，舀一勺糯米，夾兩塊臘肉，再覆上一層糯米，最后用稻草緊緊纏繞。動作快到我還沒來得及記住要領，一個棱角分明的粽子就穩穩地立在了竹篩上。

看得真過癮。我也拿起粽葉，學著阿婆的樣子擺弄。可是粽葉在我手中格外不聽話，不是折不出漏斗形，就是米粒簌簌地漏到地上，更有甚者一個不小心，竟然將粽葉扯成了兩半。失去耐心后，我直接賭氣地將粽葉摔在了木桌上。阿婆見狀，放下手中的粽子，安慰道：“別著急，慢慢來。你阿公年輕時包個粽子，還把廚房弄得滿地糯米呢！”阿公一聽，依舊低頭呵呵地笑，伴著菜刀切臘肉的間奏，像是默認了自己年輕時的荒唐。見我仍嘟囔著嘴，阿公放下菜刀，手把手教我折疊粽葉，溫熱的掌心傳遞著力量。阿婆則在一旁輔助教導：“米不能太滿，不然煮的時候會撐破粽葉，煮成一鍋糯米湯。”

在阿公阿婆的悉心指導下，我終于包出了第一個粽子。雖然外表歪歪扭扭的，模樣也不及阿婆包得規整有樣，但他們卻像得了寶貝一般，笑著將它放進簸箕里：“仔兒真棒！”得到了鼓勵，我包得越發起勁，沒一會兒工夫，簸箕里的粽子就堆得老高，像極了對面那座山頭，威武雄壯。待水咕嘟作響，阿婆便將粽子放進銻鍋，再蓋上阿公自制的木鍋蓋，在柴火的猛烈攻勢下，蒸汽升騰散滿廚房，最終穿過瓦片的縫隙，飄向村莊。

等待的時間總是很漫長。阿公怕我心急，就給我講起了屈原的故事。直到阿婆揭開木鍋蓋，朝我使了個眼神，我才心領神會地圍上去，剝開一個熱氣騰騰的粽子。糯米晶瑩剔透，米縫里滲著臘肉的油脂，咬上一口，軟糯咸香的味道在舌尖打轉，燙出了一副滑稽模樣。阿公阿婆笑得爽朗，伴著粽香，一同融進暮色的昏黃。

作者：楊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