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接手了父親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手套鋪子，剛開始經(jīng)營時父親總是十分不放心地在一旁監(jiān)督指導(dǎo)他，但是現(xiàn)在父母親已經(jīng)離世，只留下他和他的這家店鋪。

老劉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一心一意地經(jīng)營著店鋪，鋪子雖小，但五臟俱全。店里賣的粗棉手套雖然比不上市面上的好料子，但足足村里的鄉(xiāng)親們用。每一雙手套都是老劉和他的妻子一針一線制作出來的，即使顏色并不艷麗花俏。

老劉賣的手套都是成雙成對地賣，從未有過拆散單賣的情況出現(xiàn)。他認為，成雙成對才是最好的，就好比一生一世一雙人，兩兩相伴，攜手走過余生。

直到某個冬天來臨，大雪接連下了幾日，村中的泥路都被掩埋得差不多了，天地完完全全融為一色，盡顯蒼茫。

這樣的場景老劉并不覺得奇怪，因為每年村里都會降幾場大雪，有時是一兩天，又或是接連著一星期。這時候的村里只剩下清凈，就連村口的大路都鮮少有人經(jīng)過。老劉背著手站在玻璃門前，他注意到那個黑影已經(jīng)好幾天了，鬼鬼祟祟地站在離店鋪幾十米遠的位置，不斷地往里邊眺望。

老劉從黑影的外形上來分析，猜測他是名男子，中等身材，身高目測一米七。莫不是個瘋子？老劉暗暗地想，還不忘囑咐妻子多留意一下那個神秘的黑影，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讓那人進來店鋪了。

雪越下越大，暫時還沒有要停的念頭。老劉本是有些困意的，只見遠處的黑影挪動了身子，正提快腳步向鋪子走來。等老劉完全反應(yīng)過來時，黑影男子已經(jīng)站在店鋪的門前。花白的雪蓋在他厚重老舊的深綠色棉袍上，許是在風(fēng)雪里待久的緣故，棉袍已經(jīng)被濡濕了一大片。

老劉拉開一半玻璃門，隨后警惕地掃了他一眼，才緩緩開口道：“你……有什么事嗎？”

男子聽后只覺有幾分尷尬，又看看店鋪櫥柜上展示出來的那幾雙手套，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紅著臉小聲說了句什么。當(dāng)老劉第二次問男子的時候，他才徹底聽清對方的話。

他想買一只手套。

對，就一只。

老劉反復(fù)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后，冷冷地盯著他，黝黑的臉上滿是皺紋，每一道都藏著滄桑與疲憊。良久，老劉才問他為什么只買一只。男子面上苦澀的笑容完全凝固了，愣了幾秒后才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他的左手裂了幾道口子，還有些陳年的傷疤，而右手……則是空蕩蕩的，被一塊紗布包裹起來了。

老劉頓時明白了，他趕緊把男子帶進店鋪里，為他挑選手套。臨別前老劉還多送了幾只手套給他。那一天，老劉都表現(xiàn)得十分沉默，他忘不掉男子微微駝著背的單薄影子，如同深秋的枯葉，搖搖欲墜。

當(dāng)妻子問他為什么單賣一只手套也愿意的時候，老劉哽咽了，說，大伙都是生活鐵軌下的一塊碎石。

原來，男子為了養(yǎng)家糊口，四處奔波，卻不料在工作時被機器絞斷了一只手，老板非但不賠償還因此把他辭退了。天寒地凍，他想著買只手套，暫時熬過這刺骨漫長的冬天。

說到這，老劉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遠處，雪地上歪歪扭扭的腳印又一次被大雪覆蓋，只是這腳印已深深地烙在老劉的心里，難以消散。

作者：鄭瑾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