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六的清晨，在我睜開雙眼的時 候，只見窗外迷蒙一片，好大的霧啊。我立 刻想到此刻山谷中的霧應當有另一種樣 子，我何不趁著這樣的好天氣去探訪一座 山谷呢？

在龍川縣有一座山峰，主峰海拔1318 米，比羅浮山（1296 米）還高22 米，是龍川 和粵東的最高山峰。此處山高林密，在我 走進它的時候，山峰上下全籠罩在陣陣云 霧中。這云霧不是靜止的，山風不斷地吹 來，云霧便不停地飄移，我站在山峰狹小的 路口，像是一棵樹一樣，身心舒坦地接受著 這天然云霧的洗禮。

我慢慢地往山上爬，并不急于要在最 短的時間里爬上山頂。我仔細地觀察著路 邊巖石上的苔蘚，這苔蘚雖然渺小，雖然 只生長在陰暗的，永遠見不到太陽的地 方，卻也能敏銳地覺察到春天的來臨。只 見這些苔蘚密集地攀附著巖石生長，黛綠 的顏色，在它們小小的身軀里，竟然冒出 星星點點的小花來。我彎下身子，靠近這 些小小的花朵，它們真是太小了，如果不 停下來用心，根本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我為發現了它們而覺得自己很幸運。我著 迷地蹲在它們面前，用與之平視的角度，通 過手中相機的微距鏡頭，欣賞這罕見的帶 露的苔蘚花。

這種細微的生命總是能得到我更多的 關注，我覺得它們比那些驕傲碩大的玫瑰 還要珍貴，那么美麗驕傲的玫瑰生長在花 園里，生長在居民的陽臺上，讓人一眼就能 瞧得見，而這些苔蘚花，卻不是俗世中的任 何人都能看得到。它太小，又生長在遠離 人間的幽深的山谷里，沒有一顆謙卑、淡 泊、纖細之心的人，是永遠也無法欣賞到它 的美麗的。

云霧繼續在眼前飄移，在不遠處的另 一座山峰上，云霧仿佛是一條潔白的絲 巾，軟軟地圍繞在山峰的脖子上，那從遠 方吹來的風吧，就輕輕地把這柔軟的絲巾 吹拂。

距離巖石附近的另一個大石上，落滿 了樹上新芽剝落的芽苞殼，那是保護了 這些嫩芽一個冬天的棉襖啊，如今春天 來了，每顆新芽都在躍躍欲試，都想在這 春的舞臺上，露出自己獨一無二的風 采。它們努力伸展著自己的身軀，在覺 得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可以堅強對付 自然風雨的時候，掙脫了棉襖的懷抱，甚 至把這棉襖擠出了自己的世界，任由棉 襖掉落在地上。

這些新冒出來的嫩芽自然是粉嫩得 可愛，我也為新生命的到來怔怔地陶 醉。然而這些掉落在泥土里、石頭上的 芽苞殼又很快地扯住了我的視線。我單 膝脆地，完全忘記了濕潤的石頭上還殘留 著露珠的痕跡，全身充滿著一股難言的喜 悅，這一刻，時間停止流動，云霧也悄然停 留，萬物露出了神性，我等仿佛遇見佛的 真身。只見這芽苞殼兩頭高高翹起，中間 是凹進去的，完全就是一座小小的船，它 潔白泛綠的船身，嬌小玲瓏，停在那石塊 上面，仿佛停在一處風平浪靜的湖灣，而 我就在這些船兒的包圍中。在云霧又一 次飄浮在身邊時，我陷入了一種從沒有過 的幻鏡，那小小船兒里頭坐著的，不是神 仙，又能是誰呢？

待一切的漣漪過后，我慢慢地直起雙 腿，生怕踩及那些小小的船只，小心翼翼地 行走在向上的山路上。

聽說此處素有“物種寶庫，綠色明珠” 之稱，故早被列入廣東省自然保護區。 路上所見，處處是古樹參天，其中的藤蔓 直徑比我的大拇指還要大，它們橫在樹 林空隙中，不顧一切地發展壯大自己的 地盤。在藤蘿密布的腳下，有一條潺潺 的溪水，不知自哪一段的山峰流出，只見 這溪水清澈如明鏡，用手去觸動這明鏡， 陣陣涼意沁人心脾，我的心開始為之雀 躍。我開始妒嫉這山峰上所有的生靈， 它們天天享用著這甘甜的大地的乳汁， 生活得那么安然寧靜。

終于爬到一高處，云霧依然在頭頂腳 下飄浮，風過處山峰顯露一角，我恍若童話 中的主角登臨了仙山瓊閣。遠眺四望，天 高地闊，茫茫渺渺，萬山重重，千山隱隱，多 美的人間仙境啊！

很想像個主人一樣在這山間轉悠個 遍，其實山高林密，云霧又在身邊纏繞， 我根本就轉不過來，并且很容易迷路。 其實我知道自己當不了主人，才常常突 發這樣的狂想。只有這里的樹，這里的 草，甚至這里棲息的蜘蛛，匍匐在巖石上 的苔蘚，才是山谷的主人，我只是過客， 像在夢中闖進了天堂，我不小心闖入了 它們的桃花園。

作者|駱海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