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芬一進門，就沖他說，你看，我把誰帶 來了？等她進了屋，他一愣怔，頓時像根樹 樁杵在那里。

肖處。她怯怯地朝他笑道。

哦，小佘，來，來，坐吧。他清醒過來，示 意她到客廳沙發上坐。

好了，你們聊啊，我去做菜了。婉芬說 完，就進了廚房。

一會兒，廚房里，響起了抽油煙機轟轟 隆隆的聲音，雖然廚房與客廳隔著一道玻璃 門，但也能聽得真切。

你怎么來了？他低聲責備她。她一年 前從湘西南一座小城里考進南方這所單位， 成為了他的下屬。

我被嫂子拉來的。她一副委屈的樣子， 我剛從家里出來，就遇見了嫂子，她硬把我 拽來了。

你嫂子問了啥？他輕聲問道。

她搖了搖頭，沒有。會不會？她有點緊 張地朝廚房望了一眼。

不會的，莫緊張。他故作輕松地安慰她。

今天是婉芬的生日，一早，婉芬就說，不 去外面吃飯，自己在家里做。但沒想到，婉 芬居然把小佘請來了。放在過去，如果別的 女人到家里來，婉芬非要刨根問底問個究 竟，否則不會善罷甘休。有一年，樓上一個 女子到他家借了兩次羽毛球拍，婉芬和他吵 了三天。

婉芬今天是怎么了？他暗暗思忖。

墻上43 英寸的液晶電視機，正播放一 臺精彩的綜藝節目。他們的目光雖然盯著 電視機，但沒有沉浸在電視節目中。廚房里 的聲音，就像一臺攪拌機讓他們心神不寧。

客廳里很靜，但靜得讓人壓抑。與廚房 內熱火朝天的氣氛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到底有點按捺不住了，站起來，說，我 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她拉開廚房的門，剛要走進去，婉芬沖 她擺擺手，不要來，不要來。

她執意要往里走，婉芬佯裝生氣地說， 怎么，不相信嫂子的手藝？說完，又朝他喊 道，老肖，陪小佘說說話。

她只好無奈地又坐到沙發上。他微微 一笑，不要去了，婉芬很會做菜的。

吃飯了！吃飯了！婉芬的聲音打破了 客廳的寧靜。一碗碗菜從廚房里端出來，餐 桌上擺了一桌。

他微微蹙起了眉頭，這些菜都放了辣 椒，而他和婉芬都不吃辣椒的。

婉芬熱心地往她碗里夾菜，快嘗嘗，我 的手藝咋樣？

嫂子好手藝啊！她不由得贊嘆道。

你這妹子，真會說話。婉芬笑道，漂亮 的妹子，就是討人喜歡。

婉芬的話，頓時讓她臉一下緋紅。

好了，吃飯吧，那么多廢話。他瞪了婉 芬一眼。

嘖嘖，你這個當領導的真會護犢子，說 一句你的屬下就心痛了。婉芬搶白道。

什么話？他惱了。

好了，好了，我是玩笑話，看把你急的。 婉芬哈哈一聲笑了，從碗里夾了一塊肉給她， 妹子，我給你賠罪，嘗嘗我做的醬血鴨吧。

嫂子，你會做我家鄉的菜？ 她吃驚 地問。

我學著做的，不一定好吃。婉芬笑嘻嘻 地說。

她把那塊鴨肉送到嘴里，一陣咀嚼后， 突然，哇地一聲捂住了嘴。

他連忙問道，怎么了？婉芬也關切地 問，是不是不好吃啊？

她強忍著，終于把那塊鴨肉咽下去了。

她擦拭了一下嘴角，尷尬一笑，說，胃有點不 舒服。

吃完飯，婉芬對他說，我洗碗，你送一下 小佘吧。

到了樓下，他們停下腳步。她遲疑一下 說，嫂子，好像有所察覺了。

他疑惑道，怎么會呢？你太敏感了吧？ 做的菜都是我愛吃的，對我的情況這么 了解，說明是做足了功課的。她幽幽地 說道。

聽了她的話，他暗暗吃了一驚，莫非婉芬 真知道什么？又問，剛才你的胃真的不舒服？ 不是……她顫聲道，那塊鴨肉，那么苦， 是涂了苦膽汁的，這是嫂子在警告我莫自找 苦吃呢。

他驚呆了。從她顫抖的聲音里，他知道 她內心的懼怕和無助。他真想把她攬入懷 中，安撫她。但瞥見樓上，那一扇扇透出燈 光的窗口，如同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心里一 緊，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他們默默轉身離去，沉重的腳步聲，踏 碎了夜的寂靜。身影被燈光拽得長長的，就 像兩條鐵軌，漸行漸遠了……

作者：肖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