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廣東東莞干社區保安。由于 妻子已有孕在身，我不得不告別這座城市。

那夜，是我在社區保安室最后一次值班 了。大約是晚上十點，我在社區巡邏時，發 現了異常情況。我懷疑有一個賊，由于情況 不明，我沒有驚動這個人，決定在門崗處將 他拿下。

在門崗耀眼的燈光下，走來一個清瘦的 小伙子，背著一個沉重的旅行袋。

“你好！我是社區006 號保安，正在值 勤。請放下你的包，我要檢查一下。”我攔 住他說。小伙子眼里閃過一絲驚恐，遲疑 了一下，很不情愿地放下包，主動拉開了包 的拉鏈。

我將包里的東西一樣一樣小心地往外 掏，里面的確是一些日常用品和幾件舊衣 服。掏到最里面，掏出一棵片柏，還有一條粉 紅色的紗巾。我首先舉著那棵片柏，盯著小伙 子問：“如果我沒猜錯，這是從社區花園里采的 吧？”小伙子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你在這社區不是住了一天兩天吧，隨 便采摘花園的花木，按條例是要重罰的啊！” 小伙子扭頭望著夜空，悠悠地說：“那就罰 吧，罰多少我都認。”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拿起那條紗巾，有 點難為情地問：“這總不會是你用過的吧？” 小伙子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說話都打 結巴。“我……我沒啥說的……你罰吧。”

我再一次苦笑，痛心地說：“咱打工仔要 愛護好自己的形象，不能丟人，特別是在告 別一座城市的時候，更應該……”

小伙子一下子蹲在地上，低著頭說：“我 也不想在這座美麗的城市留下污點，我在這 里打了三年工，告別時……采這棵片柏，是 想拿回家做個紀念。我從17 歲在外漂泊， 前后走過近十座城市。每次告別一座城市， 心里就空落落的，想帶走一點紀念……當我 老了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

“這條紗巾是小區一個美麗姑娘羅羅的， 我一個打工仔，也只在夢里敢喊她的名字。 我奶奶快80 歲了，我每次出門，奶奶就交代 要帶個孫媳婦回去。我沒用啊，沒人看得上 我。上次回家，為了交差，我買了一條女孩 子用的手帕騙奶奶，說是女朋友送我的，奶 奶拿到鼻子前一聞，就識破了……這次偷羅 羅的紗巾，上面有女孩兒的香氣，估計能騙 過奶奶……她老人家已時日無多……”

我背過臉去，心里像滾開水一樣。想著 自己告別這座城市，是投向溫暖的懷抱，家 里有愛妻和即將出世的孩子，而眼前的兄 弟，回家的心情卻是那么凄苦！我想了想， 揮揮手沒有再追究。

值完最后一班崗時，整座城市都熟睡 了。我脫下保安服，趴在桌子上在值班記錄 本內寫道：“我在這座城市當保安兩年，一直 盡職盡責……但在最后一班崗失職了，我放 走了社區內一個涉嫌偷竊的打工人員，內情 就不說了，我愿接受責罰，并誠摯地向社區 的居民道歉！”我將200 元罰金夾進值班記 錄本，在夜幕中背起行裝，踏上了歸鄉的路。

作者：王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