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品選

孩提時代都有過年的情結，盼新奇愛熱 鬧是孩子的天性。

在生活窘迫、物資供應短缺的四十年 前，只有過年我們才能穿上一件新衣，吃到 平時難得一見的美味佳肴，可以“劈哩啪啦” 盡興地玩鞭炮，得到長輩們給的數額只有幾 角的壓歲錢，僅此幾樣，我們就歡喜得不 行。每當臘月到來的時候，就會天天掰著手 指盼著過年。

我們那時并不知道，過年有“年關”之 說，每逢過年爸媽就發愁花錢的事，收入不 多，錢要算計著用，超支冒頂馱上債，今后的 日子就難了。過年要買的物品是按計劃分 配憑票購買，票有使用期，過期就得作廢。 什么布票肉票糧票緊俏得很。想到年后的 生活，家家過年都不敢鋪張，瓜子花生炒米 糖，都是自家積攢黏制。雞魚肉蛋，煙酒糕 餅糖果，家里沒有的過年物品，各樣都買上 一點，簡單“豐盛”的年貨跟平常的日子比， 該是“肥年”了。

父親是個細致的人，家里各項大的開支 他都要記在筆記本上，事前有計劃，事后有 小結，這是他過去從事財務工作養成的習 慣。年復一年，過年的開銷記了不少，計劃 里的開支從未突破；后來，改革開放家里的 日子一年好過一年，過年的花銷也一年比一 年多（物價在不斷上漲），當然，都控制在家 庭收入允許的比例范圍內。每到過年，父親 就會打開筆記本，比較上一年春節的開支， 為生活的進步流露出滿意的微笑。

二姐出嫁之后的那年，臨近春節，爸對 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家里的年貨就 交你去置辦。之前辦年貨都是大姐二姐的 差事，現在輪到我了，知道這是父親在引導 鍛煉我，因為過不了幾年我就該結婚成家 了，家務事理要學要做。

遵照爸媽的吩咐，農歷臘月二十四我便 騎著自行車到集鎮的街上購置年貨，陸續買 了過年的生活必需品，買了給長輩拜年的禮 品，一樣樣一件件，一趟趟地往家馱運。那時， 鄉村是砂石路，坑洼不平，路況極差，自行車也 馱不了多少，瓶瓶罐罐的要十分小心。

連續跑了三天的街，以為年貨購置齊備 了，可后來一清點，不是少這樣就是短那樣， 又忙著上街補購，從沒購物經驗的我才知道 買年貨是要用體力動腦子的活。幾番折騰 我才后悔開始沒聽爸的話，他叫我在家里把 要買的物件記在紙上，免得上了街進了店， 看到琳瑯滿目的貨物，一片茫然。我仗著年 輕記憶好，可臨場才知記性是容易健忘的。 回到家，爸讓我將購置的年貨價格報給他， 他好上賬，有的物品有老板的賬單，交給他 就行，少量零碎的賬要靠頭腦記，對數據不 敏感的我，費了好大勁才將賬目核實清楚。

農歷臘月二十九的早晨，巴子喊我去集 鎮，我猶豫著不想去，因為年貨都買好了。 就隨口問他，去干啥？他說，去買對聯。他 這一說道提醒了我，跑了這些天我竟忘了對 聯，瞧這事辦得太離譜了，這么粗心大意，我 拍著腦袋責備自己，又騎上車迎著寒風急切 地往集鎮趕。

那年春節，團圓飯吃得舒緩愜意。我在 給爸媽敬過酒之后，爸表揚了我，說，這幾天 買年貨，事辦得還行，不過，跑了不少冤枉 路，干事情不能由著性子要有條理。“好記性 不抵爛筆頭。”仗著年輕記性好，那是靠不住 的。持家立業為學，要有定力有方向，生活 看起來松散慵常，里頭的道道大著呢。聽著 父親的教誨，我靜靜地看著他，在明亮的燈 光下，我看到了父親的白發又多了，額上的 皺紋更深了。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頭。

幾年后我結了婚成了家，慢慢品嘗到持 家的甘苦，體驗出父母對生活的理解。

真難忘那年初掌家政購年貨的經歷，難 忘那年的團圓飯，難忘父母對我的摔打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