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聽人笑稱向往田園生活，想去農村耕田。我不向往，因為我耕過田、插過秧、施過肥、除過草、割過禾、挑過苗、曬過谷，知道耕田的艱辛。耕田農活中最難受的是挑禾苗回家。在還是用牛犁田的年代，割下來的禾苗都是要挑回家里的院子進行脫粒工作的。稻子熟了，大人都在田間埋頭割禾，我和哥哥們則負責將禾苗挑回家。我不知道哥哥們挑得辛不辛苦，反正看他們挑著禾苗走起來就是健步如飛。我比較小，又是女孩子，力氣弱，挑上幾趟禾苗回家后，便覺異常難受，肩上禾苗如千斤墜壓。肩膀火辣辣地疼，竹扁擔從左肩挪到右肩，又從右肩挪到左肩，卻也于事無補。雖如負千斤，感覺寸步難行，走在田間小道，卻不敢隨意放下歇息，因為禾苗捆落地，僅憑自己力量，難以再將禾苗起肩，只能咬著牙，提著一口氣，一直挑回家里才敢松懈一下。

除了稻谷，家里還種著花生。肥沃的田地，都用來種主糧了，花生只能種在貧瘠的河邊沙壩上。沙壩除貧瘠外，土質還異常堅硬，每次拔完花生苗，都會有或多或少的花生脫埋在地里。如今的人已經很難體會到花生的珍貴，很難想象到，花生除了要拔，還要挖。物質生活的富裕，已經使花生成為極易獲取的商品。但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每一粒花生，都是土地對自己艱辛勞動的回饋。資源的匱乏，讓人們不愿舍棄任何可能的收獲。花生拔完之后，緊接著就要挖花生。竹架綁上一張草席，便是實用的遮陽涼棚，再帶上個小板凳，一把小犁耙，一行軍壺涼白開，就可以在花生地里勞作一整天。挖花生要順著花生露出的梗繼續挖，花生藏于堅硬的土地，要想挖出來，也需費上一番氣力。我挖花生的心情，是隨著天氣變化而變化的。清晨氣候涼爽，我便能安然挖花生，漸趨正午時，太陽毒辣，涼席下已無陰影可遮躲，又熱又曬，又累又餓，便覺頭暈眼花，耐心全無。這時，母親會讓我回家吃飯，休息一下再送飯給她。

即使是經過一天辛苦的勞作，飯菜也是粗茶淡飯較多。給母親送的飯菜是什么，我早已不記得，卻篤定肯定不算豐富。當時家里最美味營養的菜，大約是雞蛋吧。曾祖母做飯，我時常看到她額外單獨煎兩個蛋，壓在祖父的碗底，讓我端到祖父房間給祖父吃。而我，上學起，也享受了母親給我的額外待遇。讀書的日子，每天天蒙蒙亮，母親便摸了幾角錢給我，讓我去隔壁小店買個雞蛋回來，煮雞蛋米線給我吃。在物質不富裕的時候，曾祖母對我祖父的愛，母親對我的疼惜，都藏在了那一個個小小的雞蛋上了。

吃過早餐，我便陪伴母親一起出門。母親要拉一板車自家種的菜，趕在早起的人兒買菜前，步行幾公里到縣城集市，占一個好的位置擺攤賣菜。從家里到縣城的路上，有一個長長的坡路，母親一人無力地拉著沉沉的一車菜上坡，我要幫母親把板車推上坡后，才去學校。因為太早，校門未開，我只能在校門外一人等著開門。夏天的早晨，我在校門外的石護欄上躺著，貪那石板上的涼氣；冬天的早晨，我就只能在校門外凍成狗，一邊哈氣，一邊流鼻涕了。

經過祖父母、父母的艱辛創業，家里日子漸漸寬裕，而我在外求學，畢業后在城里工作，也離農村生活越來越遠，遠到只剩一點為數不多的回憶了。對耕作在田間的人們，我更多的是愛敬，愛敬他們的勤勞，不管何時何境，都愿意用自己的雙手勤勞地創造財富，為著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付出。

作者：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