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

“四個惡人把一整箱啤酒都喝完了，夜色沉重地吞噬了一切。”這是《番外篇》中的一句話。我在寫到這句話的時候，小說中的四個人：夏商、郭靖、猴孫、快遞員，已經(jīng)在漫長的一天相處中，陸續(xù)吐露了他們曾經(jīng)做過的壞事。

這是漫長的一天。這四個人因為夏商和郭靖收到的勒索微信，莫名其妙又似乎順理成章地集合到了一起�？謶帧⒔^望、僥幸、意外……一輪輪地?fù)涿娑鴣恚�讓他們來不及喘息，甚至來不及去想他們四人之間、事件之間是否有某種詭秘的聯(lián)系。其實，這算不上一個智力游戲，因為躲在暗處的勒索者操控了一切，這四個人只是他手里的玩偶。然而，這又算得上是一個智力游戲，因為在伏線綿延、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情節(jié)遞進(jìn)中，這四個人終究還是意識到了有一條潛藏的神秘線索。只是，他們永遠(yuǎn)不會知道，把他們串聯(lián)在這條線索上的事件究竟是什么。

就像墻角的那張蜘蛛網(wǎng)。猴孫看到了它，夏商也看到了它。他問：“你說，蜘蛛結(jié)了網(wǎng)，能不能有一天把自己困死？”

而那個時候，猴孫遲遲沒有得到老婆的救助回復(fù)，他瘋狂地、孤注一擲地切掉了自己的手指頭，此刻正在一截截被絕望所圍困。他的手血淋淋的，他竟忽然說出了一句非常哲學(xué)的話：“越血淋淋就越完美。”

所有身處事件中的人，都在被絕望圍困。最后他們選擇了放棄完成勒索者的任務(wù)，一起沉默地把猴孫送到醫(yī)院去接手指。接著，他們各自迎接著放棄任務(wù)必然遭到的懲罰。

我當(dāng)然要安排這樣的結(jié)局，因為他們救助了猴孫，也救贖了自己。而且，我當(dāng)然也要有限度地揭示我伏線綿延的寫作方式給文本造成的迷障。我有限度地讓讀者在文本的最后看到了這樣的謎底：這幾個人都犯下了跟孩子有關(guān)的人性之惡。他們用不同的方式傷害了孩子，傷害了人類最純凈的未來之光。

當(dāng)然，我想揭露的還有很多，比如原生家庭之惡，這在郭靖的身上體現(xiàn)得再完整不過。十九歲的他玩世不恭，不敢結(jié)婚，早早出來混江湖，這是他的原生家庭造成的。然而他又有著那么多單純的美好，他想做大俠，連吹牛皮都是幻想型的：他跟夏商胡編亂造說自己的父親是開大廠的老板，生產(chǎn)一種可以讓人換一種活法的芯片。這是多么可愛可憐又可悲可痛的一個人物，他也是一個被傷害的孩子。而他又傷害了自己的孩子。我在寫他的時候，心底里一直有絲絲的痛彌漫著。

這幾個人，各自有被懲罰的理由。因此他們必須受罰，受隱藏在暗處的正義者的懲罰，受人性的懲罰。他們必須經(jīng)歷如此的驚恐、緊張、絕望、悲痛——連懲罰都是凌遲的。

因為，世界若有十分美，人性必占九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