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華

在水利一線工作多年的筆者，以前讀唐人韋應物《滁州西澗》詩中的名句：“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深深敬佩作者潑墨如畫，描繪出一幅橫舟待渡圖。如今我從水利工作的經驗出發，再讀此詩：漫天急雨，爆發春潮，咆哮地穿過“滁州西澗”的野渡，將渡舟野蠻地沖橫到一邊……幾乎能斷定，“春潮帶雨晚來急”這句詩，已經暗示出“滁州西澗”已正式進入桃花汛，極可能帶來泥石流等次生災害……“歲歲桃花水到時，野航客子命如絲”，為安全起見，一般都野渡停運，“潮深無渡船”；行船泊岸，宋人蘇舜欽就在“滿川風雨看潮生”中，孤舟拋錨在一所古祠下過夜。這也是范仲淹《岳陽樓記》中所寫的“商旅不行”的主要原因，也是正確的安全防范措施。

錢鐘書先生從用典角度認為，宋人寇準將韋應物的“野渡無人舟自橫”一句詩擴大成膾炙人口的名聯，“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但錢先生沒從氣象角度認為，寇準詩中的天氣正值風和日麗，“荒村生斷靄，古寺語流鶯”，也就無需有“春潮帶雨晚來急”的安全憂慮，自可“孤舟盡日橫”。

“春潮帶雨晚來急”，第二天縱是雨過天晴，但暴漲的河水，還是造成野渡水漲船高，嚴重處更吞沒了低處的一些橋梁和道路，形成斷橋。“春游湖”的宋人徐俯就親眼目睹，“春雨斷橋人不渡”——讓行人望而卻步；尤其是“久立待渡舟”的行人，更是心急如焚。但像絕處逢生一樣，此際正好有條渡船，從柳陰中撐進行人的眼睛，“小舟撐出柳陰來”，讓行人逢兇化吉。可見斷橋不但有許仙白娘子的愛情，也有“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

當然這位“小舟撐出柳陰來”艄公也值得一寫，宋人徐璣的《春雨》詩道：“新雨漲溪三尺水，漁翁來覓渡船錢。”原來詩中這位撒網捕魚的漁翁，面對“新雨漲溪三尺水”而淹沒的斷橋，臨時做起了兼職，漁翁轉行成艄翁，漁舟轉型成渡舟，渡行人賺點外快（覓渡船錢）。我想說，這位漁翁縱有捕魚證，似應該沒有渡工證，好在宋代并不追究什么持證上崗，也就談不上無證經營。只要這位漁翁不敲竹杠，坐地起價，大發水難財，而是解人危困，覓點渡船錢，也是勞動所得。就像唐人戴叔倫在“蘭溪三日桃花雨”中，半夜還撿到來上灘的鯉魚。都是意外之喜，也無可厚非。

“三月桃花浪，江流復舊痕。”總之，不管是“黃梅時節家家雨”，還是“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都在提醒，梅雨季來臨，“春潮帶雨晚來急”，江河將以洪峰的形式“官宣”每一個人，必須眾志成城，嚴陣以待，長纓在手，定能斗志昂揚地縛住一切洪魔和蒼龍。——讓野渡孤舟橫成最美的詩句，讓家園豎成大水中的陽光高地和固若金湯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