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個直徑六十公分的簸箕，這簸箕已有三四十年。編織這簸箕的人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叫什么名字沒人知道，只知道他姓曹，也不知道大家為什么叫他曹簸箕，而不叫曹籮筐或者曹米篩什么的。

曹簸箕人很瘦很高，兩只胳膊和兩條腿就像他編織簸箕的竹子，一雙沒神的三角眼像沒睡醒一樣，嘴唇很黑很厚，牙齒被煙熏得如焦炭，背有點駝，總是穿一身又舊又臟的深藍色的粗布衣服。他是哪里人沒人知道，怎么來到我們老家，也沒人知道，他在我們老家一待就是十幾年。

我們老家家家戶戶都有一片茶山，鄉親們靠種茶葉維持生計。簸箕是茶農必備工具之一，除了簸箕，還有米篩、糠篩、籮筐、竹簍、竹籃子，這些都是采茶或者炒茶時要用的工具。簸箕、竹簍、竹籃子都是用竹篾片編織而成；米篩、糠篩、籮筐都是用竹篾條編織而成。

曹簸箕人很懶，沒有老婆孩子，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開始一兩年，他沒有固定的住處，有時哪家人請他織東西，他就在哪家吃住。他做事拖泥帶水，砍幾根竹子也要大半天，編織幾個簸箕要十多二十天，因此大家都不喜歡他在家里吃住，他只好住那些沒人住的破房子。他房間只有一張破床，一床破被子，一個破枕頭，廚房只有一個煲飯的鍋，和一個炒菜的鍋，一個碗一雙筷子，一把破椅子。

“曹簸箕，你有一門手藝，竹子任你砍不用錢，勤快點，賺點錢，把家弄好一點。”

“曹簸箕，你這么窮怎么娶老婆啊？”

“曹簸箕，看你這么悠閑，兜里肯定還有錢。”

鄉親們有的同情他，有的鄙視他，有的取笑他。無論大家說什么，他都不會生氣，只是露出滿口又黃又黑的牙齒，嘿嘿傻笑。

曹簸箕沒有生活計劃，更加沒有人生理想，如果不是鄉親們急著要簸箕或者其他竹織品，他不會很勤快地編織東西的，經常做一段時間玩一段時間，等到錢差不多用完了，才開始編織他的竹產品。他所編織的東西不好也不差，反正方圓幾十公里都沒有第二個人跟他搶生意，他也不用精益求精去做得更好。

“曹師傅，我的簸箕織好了？”李伯吃完午飯來到曹簸箕家里，已經催他幾次了！李伯比較尊重他，叫他為曹師傅。

“我這就去加班。”曹簸箕很開心，馬上從床上起來，很少人會叫他曹師傅。他每天中午吃飽了要睡覺，其實他大部分時間不是睡覺就是閑逛。

曹簸箕雖然懶惰，貧窮，但是他的品質好，再窮，他從不偷東西，而且心地善良，樂意幫助人。比如哪家的小孩子受驚嚇了，夜里哭鬧，做奶奶的會找他來，用他的衣角在小孩子的洗澡水里沾一下，老人認為他吃百家飯，有驅邪的能力。

“李大娘，昨夜阿妹不哭了吧？”傍晚時分，曹簸箕主動來到李大娘家，他知道衣角沾水洗澡要連續弄三晚。

“曹師傅，真的太謝謝你了！阿妹昨夜真的好多了！我準備去請你來，你就來了！”李大娘的孫女昨夜真的安靜了很多，她更加覺得曹簸箕真的有驅邪能力。

“不客氣！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曹簸箕心里樂開了花，在這個時候，他才覺得人生有點價值。

后來，老家人都搬進城里，曹簸箕在那也沒有事做，他唯有卷起鋪蓋，另找謀生的地方。雖然沒有誰知道他去哪里，是否還健在。但是他所編織的東西肯定還有很多留在世上。

作者：李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