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

周末，很多年未進歌廳的我陪省城來的朋友去嗨了一下，時光倒退幾年我也是“麥霸”一個，如今人到中年，難免世故，和友人一一打過招呼過后，便安靜地坐在歌廳一角，人家唱到高潮情難自禁時，我適時地微笑并報以禮節性的掌聲，然后，繼續端坐。但當其中一位朋友點了一首《枉凝眉》后，我竟沒有把持住自己，主動跑過去要求和人家一起唱，唱罷已是淚流滿面。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87版電視連續劇《紅樓夢》風靡大江南北，直到現在，很多人聽到“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的歌聲響起時，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哼唱。優美的旋律，凄美的聲音，加上唯美的畫面，讓這部經典深深地刻在幾代人的腦海中。

《枉凝眉》是由清代小說家曹雪芹作詞，王立平作曲，這首曲子描寫了紅樓夢的男女主角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理想”因各種緣故最終破滅的故事，黛玉與寶玉互為知己，但卻無法締結鴛盟，最終，黛玉淚盡而逝。曲子先揚后抑，表現了有情人不能成眷屬者的內心痛楚，不絕如縷地傳達出傷感哀怨的情緒，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彼時，我在讀初中一年級。有一天放學回家，和往常一樣，放下書包后，我徑自走向牛棚，牽出那頭為我家的水田耕耘了四年的黃牛出來吃草，這是我的任務。牛是我家和叔叔家共有的財產，在三十年前，誰家要是單獨擁有一頭耕牛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在田梗上幾個來回后，這頭我家和叔叔家共同的“寶貝”總算是吃了個八九成飽了。一邊放牛，一邊看著農家瓦縫里飄出的裊裊炊煙，才猛然發覺，自己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正在這時，媽媽到老屋的西頭叫我回家吃飯，我忙不迭地把耕牛牽回牛棚，三步并作兩步地回家洗手吃飯。正吃著呢，里屋的那臺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里飄來一陣宛轉悠揚的樂曲聲，隱隱聽到“一個是……一個是……”我忙問媽媽，這是什么歌呀，真好聽。媽媽邊吃飯邊回答我道：“是《紅樓夢》，好看著呢，我都看哭了！”完了媽媽不忘補上一句：“不過你要看的話得先寫完作業。”我趕忙把頭點得像雞琢米一樣，真的，我從來沒有聽過這么深情的歌曲，以至于桌上的飯菜都涼了我都沒注意。是的，第一次，我就沒理由地愛上了這首歌，而且，從那之后，我每天放學后央求媽媽“開恩”，讓我跟她一起看，這應該就是那個年代的追劇了吧。于我而言，與其說是看電視，倒不如說初心是為了多聽幾遍這首歌曲。因為那時不比現在，想聽什么歌，網絡上一搜戴上耳機就可以聽了，那時沒這么多時尚玩意兒。

那個年代，迪斯科歌舞廳像雨后春筍般地在各地興起，縣城的大街小巷要么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愛你在心口難開”，勁爆的節奏，讓人聽來激情澎湃，血脈僨張；要么就是“我熱戀的故鄉”“故鄉的云”，歌詞朗朗上口，讓多少游子聽后眼中泛著淚光，受到那個年代很多人尤其是少男少女的追捧，當時尚且年少的我自然也不例外。

伴隨著電視連續劇《紅樓夢》的播放，劇中的歌曲《枉凝眉》改變了這一切，至少，改變了我對音樂喜好的取向。古箏、琵琶、簫等中國傳統民族樂器悉數登場，樂聲響起，不疾不徐地鋪墊，如泣如訴的歌聲，一反當時歌壇的浮華之風，既非戲曲又非民歌，一曲末了，竟有讓人柔腸寸斷，穿越紅樓之感。

當然，這首歌的走紅還與一個人不無關系，她就是歌曲的原唱陳力老師。來自東北吉林的陳力，是87版電視連續劇《紅樓夢》劇中歌曲的主唱者。她的傾情演唱，猶如來自天籟的悲音。仿佛她就是為唱這首歌而生的，多年后，陳力在音樂會上“原音重現”，現場演唱了《枉凝眉》《葬花吟》等，光陰流轉之下，那份刻骨銘心從來未變。

每次歌聲響起，腦海中總是浮現劇中人，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陳曉旭飾演的“林妹妹”和她的寶玉哥哥。

靜時如嬌花照月，行動處似弱柳扶風，想當年，陳曉旭以其本色般的演繹，為片子增色不少。她的似水柔情，她的多愁善感，令人頓生憐惜，她對角色的把控力在我看過的所有電視劇的女主人公中，至今無人出其右。

紅樓夢是由一眾優秀演員共同演繹的經典，而在這部經典中，由陳曉旭飾演的林黛玉更是經典中的經典。陳曉旭版的林黛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令人憐惜，她演活了林黛玉，也在這部電視連續劇中遇到了最美的自己。

“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世紀之交，陳曉旭偶然間在朋友的車上聽到凈空法師講解的錄音帶，2007年“黛玉”落發出家，同年5月13日，風華絕代的陳曉旭因患乳腺癌在深圳去世，年僅41歲，美人飲憾人間，從此世間再無“林黛玉”。

許是入戲太深，許是紅顏薄命，如今，伊人早已逝去，留給人們一聲嘆息。人世紛繁，此情何待，珍惜身邊人，活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