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下午，我帶兒子去鄉下看父親。我一進門就看到父親斜靠在床上，臉上有些痛苦的神色。父親看我們來了，用手撐著床站了起來，笑著和我們打招呼。

我趕緊放下手里的東西，扶著父親坐了下來，問他咋了。父親笑著說：“沒事，前兩天搬糧食的時候，不小心扭著腰了，過兩天就好了。”我嗔怪他，“爸，你都七十歲了，不年輕了，要學會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再說了，我也早就和你說過別種地了，也跟我去城里享幾天福啊！”父親沒說話，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嘿嘿笑著。

晚飯后，我端來一盆溫水，要給父親洗腳，他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洗啥腳啊？我等下去自來水那邊沖一下就行了。”

我不由分說地把他的鞋脫下來，“爸，現在中秋都過了，不能再用冷水洗腳，你都這么大年齡了……”

“行，行，閨女，我自己來就行了。”父親說著話把腳放進水盆里，他彎不下腰，就用兩只腳不停地搓來搓去。我按住父親的腳，“爸，別動，先泡一下。我小時候，您也是這樣對我說的，您能給我洗腳，我也能給您洗腳啊。”父親不再動了。

我第一次認真地凝視著父親的腳，父親的腳很寬，很厚，上面還有不少傷疤。

“爸，您這小腳趾頭少了一節是那年開拖拉機弄傷的吧？現在還痛嗎？”

“都好多年了，走路多了，還是有些痛。”

“爸，您這腳板上這么厚的老繭，是以前經常赤腳磨出來的吧？”

“閨女啊，以前家里條件不好，你媽每次給我做一雙鞋，我都舍不得穿。”提到母親，父親突然又沉默了，母親離開已經好幾年了。

“爸，您這腳掌咋還有這么深一道口子，不用手摸還真不知道啊！”

父親嘆了口氣，“這是那年去礦上拉煤回來的時候扎的。我看天快黑了，走得比較快，沒留神腳下有玻璃渣，還好扎我腳上了，要是扎到板車轱轆，那就完了……”父親說到這里居然開起玩笑來了，他說得輕松，我的心上卻好像被那些玻璃扎了一下，很痛。

“姥爺真不容易啊！等我長大了要掙很多錢，給您買好多東西。”兒子在邊上聽著也感嘆起來，他突然轉過臉對我說，“媽媽，等您將來年齡大了，我也給您洗腳。”

聽了兒子的話，我的心里頓時涌過一陣暖流，掩蓋了被玻璃扎的傷痛，忍不住笑了。父親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