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茈

溪邊有竹，俊逸疏朗，竹葉青青，隨風搖曳，多少有些詩情畫意。溪下流水潺潺，白沙沉底，魚蝦相追逐。野生的翠蝴蝶緣竹而生，長得野蠻潦草，很是寫意。而花卻開得雅致，兩片藍色的花瓣展開如蝴蝶飛翔的翅膀，伸出來的花藥及花柱正像蝴蝶的觸須。乍然一見，真像蝴蝶展翅飛，使人見了，心生歡喜。

那樣干凈剔透的藍，也是很少見，仿佛是神仙姐姐從仙境偷來的顏色，指尖輕點，灑落人間。于是那顏色便小心翼翼地在葉間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又深深地暗了下去。這一抹抹純粹的藍就這樣點綴著鄉村孩子一塵不染的童年，也點綴了那與世無爭的鄉村歲月。

那時，也還未諳花名姓，遂自作主張叫它“藍蝴蝶”，只見花葉隨風微動，如點頭應答，便當它是同意了，想想真是天真得可愛。很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打聽它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描述：“藍色的小花，如蝴蝶，似藍精靈，我們鄉下很常見的花，叫什么名字？”說得籠統又急切，聞者惘然。我的鄉親們曾給的答案是：鴨屎草。而我怎么會滿意這個名字，它是那么美，那么美喲。

直到有一天，與三五好友去一蘭友家賞蘭，在蘭香悠然的屋子角落，竟然又遇見了，幾株簡簡單單地插在瓶子里，別有一番意境。

我如見故人一般驚喜，終于不用費勁地描述藍精靈的樣子。“你們誰告訴我它的名字，我就和誰做第一好朋友。”朋友笑，“翠蝴蝶，你調皮的樣子就像這翠蝴蝶一般充滿靈氣。”真的如小時候的我所想的那樣，名字很美，和蝴蝶有關，我的心情是雀躍的。

后來我才知道，翠蝴蝶的另一名字是鴨跖草，客家話讀成鴨屎草也沒錯，就是委屈了它。有人說因為鴨子喜歡吃它們的葉子，經常光顧，它們在泥土地上踩過的腳印，與鴨跖草的葉子有幾分相似，于是有了這么個與身份及不相配的名字。

翠蝴蝶又名碧蟬花。碧蟬花、翠蝴蝶這類名稱要比鴨跖草更美、更形象、更符合鴨跖草花朵小巧玲瓏、清新脫俗的高雅。

《全宋詩》中錄有楊巽齋所寫的七言絕句《碧蟬花》：

揚葩蔌蔌傍疏籬，翅薄舒青勢欲飛。

幾誤佳人將扇撲，始知錯認枉心機。

可不是么，誰不曾將其錯認蝴蝶翩翩飛舞？在風和日麗的日子，手持團扇，一路嬉戲，一路撲花，雖是枉然，卻也不至于寂寞冷清，一點寧靜，一份自在，也算是一段好時光。

翠蝴蝶藍色的花瓣精致小巧，明艷奪目，古人很早即用它們來染色。晚明時著名學者方以智《通雅》載：“一種曰鴨跖草，即藍胭脂草也。杭州以綿染其花，作胭脂，為夜色。”（卷四十二）此處記載的“夜色”是一種綿胭脂，杭州人用絲綿薄片浸染花汁，待其充分吸收染料后晾干，日后需要用時，剪下適量綿胭脂泡水，得到的胭脂水即可用來化妝。

古人用“夜色”來命名，含蓄又浪漫，簡約又詩意，讓人想起日落西山暮色升起時天空。無邊幽邃的藍，如此清澈，純凈，不動聲色，自顧自盛開，叫人心都融化。

一朵夜色盛開，恰似晨間盈盈一朵翠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