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湘

這是小時候的回憶。

紅色的、粉色的蔦蘿松以及它黑色的與花同在的種子。

記憶中的小小五角星，長在鄰家以及姑姑家。鄰家同齡的小女孩常常驕傲地領我去看那小巧嬌俏，清晨開花，日落便收的紅色小花。為了給那些花兒更好地攀爬，她的家人還特地做了竹籬笆。也許不是為了蔦蘿松做的，應該是恰巧有這竹籬笆，便種了這蔦蘿松，因為竹籬笆的另一端，密密地爬著絲瓜藤。黃色的絲瓜花洋洋灑灑地開著，無論數量還是大小都比蔦蘿松多且大些。但是絲瓜花，在村子里，誰家還沒有呢？誰也沒有興趣去賞它。在它的映襯下，紅色小巧的五角星，反顯得更為獨特。看那花蕾中間點綴的零星白色花蕊，與翠綠的羽葉交相輝映，就像是閃亮的珍珠釘綴在紅裙子的裙擺上。

真想要一條這樣的紅裙子，這樣的念頭每次去看花都會忍不住蹦出來。

而鄰家的小女孩每每此時都會洋洋得意地把臉笑得跟那花一樣紅。

我不知道為何自家沒有種。我時常會偷偷地又光明正大地摘下那些黑色的種子，把它們撒在自家門前的土地上。但那些種子，到底有沒有育成了苗并長成了花的？我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這些記憶跟這些花一起，不知何時，一一消失不見。笑起來就紅臉的小女孩，我也再沒有見過。仿佛她在我的歲月里，就只是小時候的一株紅色蔦蘿松。

很久以后的重逢，是一種驚喜。盡管不是家鄉紅色的蔦蘿松，而是粉紅色的，依然讓我一瞬間就想起了那個一笑就紅臉的女孩。似是命運的邂逅，我在半江鎮的某個村子里、在香車水庫，連續遇見它，一些沉睡的記憶被悄然喚醒。村子里的蔦蘿松是粉色的，長在江邊。香車水庫的蔦蘿松既有粉色也有紅色，小小的五角星在木欄柵處舒展著腰肢，羽毛般的葉子迎著光，仿佛下一刻就會展翅起舞。仔細觀察，卻會發現它是正直的。五角星狀的花棱角分明，羽葉根根清晰，即便是纏繞的蔓枝也是有章法的。看似柔弱，四處亂游的它其實規規矩矩，然而這與它熱愛自由卻并不沖突。

我開始想念鄰家同齡的女孩。她也喜歡舞蹈，喜歡踮起腳數纏在最高處的花，她既驕傲，也謙卑。她帶我看花，卻常常也望著我家高大的枇杷樹和后山的板栗樹，沉默不言。農村里，家家戶戶門前基本都種有樹，她家門前只有低低矮矮的花草、絲瓜和那金針花。在燦爛耀目、隨風搖曳的紅黃色調中，她也未嘗不想要一棵安穩寧靜的大樹吧。

粉色的蔦蘿松，種子依然是黑色的，我依舊摘了些，用紙巾包著裝進口袋。回到家的時候，我必須記得撒進泥里，這一次，能不能親眼看著發芽，成苗，開花呢？

阿珍，我想你了呢，想你家的蔦蘿松，想我家的枇杷樹，想我和你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有你、有爺爺的童年。這一刻，鄰家女孩的模樣以及名字，在我腦海里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