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賴運勝

人們都說，一心一世界，一物一乾坤。每一事物的演變，都留下其獨有的故事；每件物的形態，都代表著天地自然萬物的情狀。

扁擔，形體上由圖形變成筆畫，象形變成象征，復雜變成簡單，這不單單是古人智慧的證明，也是一種藝術形式的充分體現。

——題記

扁擔，分為木制和竹制兩種，無論何種材質，都為一個形狀。無論采自深山老林的雜木，還是取之峽谷山澗的毛竹，其外形一般都是簡樸自然：直挺挺的，不蔓不枝，酷似一個簡簡單單的“一”字。但也有兩頭上翹，形似“月牙”的翹扁擔。翹扁擔據說挑東西比較省力，但掌控需要一定的技巧，否則在使用時就容易翻轉過來。

人們說，扁擔，是苦樂人生的負重君子。一頭是家小，一頭是生計，出自竹（木）大家族的扁擔，簡單明快，“一”字形狀，流暢得很，但它承受的重量，是別的農具比不了的。本來直挺挺的扁擔，負重后，總是弓著身子，固定成勞累的符號，任誰也恢復不了。過去，挑擔負重，就是人類的一個基本的勞動項目。所以，無論生存還是生活，都是一場革命。而挑擔負重也是生活的一種藝術，更是映射出一片美的風景：山間小路，曲曲彎彎，千難萬險，正如古老的山歌所唱：“過了一山又一山，山上負重來挑擔。”當然，挑擔負重更是勞動人民的日常生計。至今我還記得，每到春耕夏種秋收等農忙過后，特別是冬季閑暇時間，生活在山村的母親總是以翻山越嶺的跋涉之苦，肩挑背扛的荷重之累，上山尋柴割草，下地收割糧草，一把鐮刀帶來生命的充分體驗、一根扁擔挑起前程的希望、一條繩索捆綁的生活艱辛，可謂是人生的五味雜陳。

人們也說，扁擔，是游走在鄉下生活邊緣的一個苦行僧。南宋詞人蔣捷《昭君怨·擔子挑春雖小》詞中道：“擔子挑春雖小，白白紅紅都好，賣過巷東家，巷西家。簾外一聲聲叫，簾里鴉鬟入報。問道買梅花？買桃花？”扁擔往往在忙碌的季節受命，日復一日在挑擔的肩上負重修行。忙碌與清閑，上崗或下崗，扁擔身不由己。負重的扁擔，中間的位置，表面滑溜，如涂上了一層蠟油，泛著一層薄薄的亮光。這層亮光很養眼，散發著體溫，正是重物作用于扁擔，反復摩擦肩膀得來的。過往鄉村的一切，都以肩挑為主。扁擔是連接重物與肩膀的一條捷徑，在主人的呼來喝去中，練出了寵辱不驚的能耐，給它隨便選一個地方，就能毫無怨言地安身。

人們更說，扁擔，一個最簡單的“一”字，農人用一生的時間書寫一種最堅韌的精神，沉重可以將它壓彎，苦難卻無法將它折斷。扁擔放在農人身上，是堅硬的肋骨；豎起來，就是結實的脊梁骨；更多的時候，扁擔深刻地鐫刻在農人流淌汗水的額頭上。扁擔，放在何處，都是硬邦邦的漢子。挑擔干活的鄉村人，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專用扁擔，沒有特殊的關系，通常是不外借的。專屬的扁擔有靈性，汗水浸潤，皮肉交關，扁擔早成了肩上的器官，親和、不排斥、順手順肩，一用就是十多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鄉村人戀舊又不戀舊，戀的是一份情緣，盡管有的扁擔老態龍鐘，鄉村人還是擔在肩上，咿咿呀呀地讓兩頭的重物上下顛簸，走出沉重而不慌亂的腳步。擔頭有物，心中有底。一條好扁擔，即使負重時，也不太壓肩膀。它用恰當的顫動，順滑的表面，抵消掉相當的壓力。

人們記得，鄉村農作物成熟收割的季節，稻谷裝籮后就要用扁擔了。人們都知道，裝好的濕稻谷有一百多斤，一般年輕人都能挑得起來。將籮筐上的繩子結環套進扁擔兩端，半蹲身子，肩窩頂住扁擔中部，扎好馬步，一手扶住扁擔，一手撐在大腿上，腰手一起使勁，肩膀往上一頂，一擔稻谷就挑了起來。起身之后略微調整一下擔子的重心，就可以往前走了。籮筐的繩子要根據人的身高調整長短，太長則走山路容易磕磕碰碰，太短則挑擔起身時下蹲太厲害，費勁，途中休息時也不方便放下擔子。因此，繩子的長度應為起身后筐底離地三四十厘米高為宜。鄉間小路起伏不平，挑擔時，要根據地形調整姿勢，通過順勢借力卸力來節省力氣。

人們還記得，鄉村常用的挑擔工具就是鉤擔，要說鉤擔其實并無特別之處，無非是在扁擔上多了兩條掛繩和掛鉤，但它比扁擔用得更勤。去井里挑水，澆地時挑糞，砌房子時挑磚、挑沙、挑石子、挑水泥，處處都離不開它。小時候，就經常用扁擔挑木水桶去屋門前的老水井挑水，因為人小、力氣不足，開始總是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路上，以至于水桶里的水濺灑剩下一半。

人們更清楚地記得，農家人嫻熟地掌握扁擔挑擔的技巧，再重的擔子似乎都顯得不那么重了，行走在鄉間小路上的挑擔人，就像是一個個跳動的音符，展現出勞動者獨特的美感。

扁擔，美在那簡約的造型，修長的身姿，將東方的水墨寫意與現代的簡潔利落進行了完美碰撞，雖簡約卻不簡單，讓造型設計帶著幽幽的意境之美，更加契合了人類的審美與需求。那扁擔的簡約之美，還在于其韻，在于其雅，它將中式古典文化的精髓融入生產生活之中，又不失現代設計與大膽創意，讓其身姿顯得簡約、清透、樸素、內斂，呈現了異常濃郁的東方情調。在簡約、清透、樸素、內斂中，讓人感受到的不只是清雅含蓄、干凈利落的整體格調，還有一絲淡淡的禪意，在其中悄悄蔓延，除卻繁瑣裝飾，傳承文化精神，用簡約來突出主題，以獲得意想不到的審美意趣，給人以清新雋永的感受，宛如一幅淡雅水墨畫，自然舒適、韻味悠長。

扁擔，美在于在肩膀上描繪出一重擔的美麗與喜悅。人們把扁擔扛在肩上，扛的是傳承、道義與責任。扁擔不但與前輩融為一體，相融相合，得以收獲豐收的喜悅。也讓子孫認識了勞作，學會了流汗，懂得了承擔。因此，扁擔是孩童學步的手杖、奮起的支撐、前行的標桿，承載了鄉村孩子太多的童年記憶。

扁擔，生來就是直性之使然，韌骨子里本真。立著是向上的理想與信念，橫著便是使命與責任的擔當。其簡潔的構造就代表了一層含義、一個道理、一種文化，甚至是我們中國人骨子里的一種精神。扁擔還代表了，我們中國人的一種形象思維，即它抽象于萬物，卻又不失形象。它就像一幅畫，生動地表現了物件的內涵。

這就是人們熟悉的扁擔，平凡的扁擔，簡約的扁擔，一生寵辱不驚，一世負重前行，平淡而不平凡，簡約而不簡單，一字一世界，一筆一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