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雅在給獲救的女驢友做心理疏導

　　這是武義縣第一人民醫院心理醫生、“情感熱線”心理志愿者王法雅日記中的一段話。12月28日這一天，他受命參與了對被困武義牛頭山的上海驢友的救援工作，是當時到達現場的唯一一名心理醫生。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有10多天了，這段特殊的現場危機干預經歷卻讓王法雅難以忘懷。于是，他提筆寫下日記，并向記者披露了自己當時的心情和救援細節。

　　12月28日下午2點50分左右，王法雅一到武義牛頭山上田村，馬上感覺到了那里的緊張氣氛：縣領導在現場指揮調度；很多武警、民兵在待命；從上海趕來的驢友家屬在焦急地等待；多家媒體的記者由于不能進山采訪，跑來跑去地向知情者了解情況或拍攝；村里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車。

　　看到王法雅，武義縣衛生局湯副局長簡要地給他介紹了救援情況：9名驢友因迷路被困牛頭山已經兩天兩夜，27日山上還下了雪。指揮救援的領導一夜未眠，已經派出了9個搜尋救援隊，于28日早上確定了迷路驢友的方位，中午已經找到他們，目前正在下山的途中。根據傳回來的消息，其中一名女驢友出現精神異常，似乎出現幻覺，不肯下山。

　　王法雅一聽，連忙表示要馬上趕上山去。但山上通訊信號不好，考慮到一個人進山有危險，領導決定讓王法雅待命，等驢友被安全送下山后再診治。

　　“等待的過程真是漫長。我當時很想多了解一些那名精神異常的女驢友的情況，于是，看到有人從山上下來，如向導、前幾批搜尋隊員等就上前詢問，可他們也所知有限。后來，終于從一個武警那里打聽到一些確切消息，說那名女驢友可能因恐懼過度而有些神志不清，看到救援人員后還往回跑，不肯下山，甚至還咬了救援者。這些描述稍微具體一些了。”根據收集到的情況，王法雅初步判斷這名女驢友在經歷了寒冷、饑餓、恐懼之后出現了急性心理危機反應。他一邊在山路上來回走，一邊迅速思考著心理干預的方案。

　　山區里，太陽下午3點半就下山了，天黑得很快。傍晚5點左右，驢友們在救援隊員的攙扶下，一個一個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他們終于安全獲救了。但是，那名女驢友一直沒有出現。

　　“她怎么樣了？是情況惡化了，還是好轉了？”由于有些擔憂，王法雅再次提出要求，沿景區棧道迎接一下，以便在半路上掌握情況，若能在途中幫助那就更及時了。湯副局長理解他的心意，同意讓王法雅和幾名巡特警一起去，但要求不能走太遠，要注意安全。

　　“我和幾名巡特警沿著景區棧道往山上走，半個多小時過去了，還沒有看到救援人員和女驢友的身影。天完全黑下來了，月亮高高地升起，又圓又亮。月光下，山上白雪皚皚，腳底下的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路很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前面的山路上隱隱約約閃著亮光，還傳來了‘一二一、一二一’的口號聲。”前方的亮光和口號聲讓王法雅心頭一喜，他往前緊趕兩步，很快就看見了數十人的救援隊伍從山路上走來，隊伍中間，4名武警戰士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的正是那名女驢友。

　　此時，那名女驢友睡著了。“聽縣巡特警大隊王國乾大隊長講，下午在山上的救援很艱難，也很危險。山上的雪有半尺厚，山崖很陡峭，救援這名女驢友的時候險象環生。因為她很不配合，在山上亂跑，嘴里還嚷嚷著要回去找‘媽媽’，說‘媽媽’就在后面。有時，她還沖動地要往枯樹上爬，還數次昏迷。王大隊長還問我，她這樣子是否能恢復？是否她這一輩子都完了……看到女驢友躺在擔架上一動不動，我還是無法與她接觸，只能跟著救援隊伍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救援指揮部。”一到指揮部，女驢友被迅速抬上救護車，急救醫師馬上檢查她的生命體征，還好，情況穩定。王法雅舒了一口氣，稍稍放心地守在一旁等待女驢友醒來。

　　過了五六分鐘，女驢友睜開了眼睛。王法雅開始詢問她一些問題，比如姓名、年齡、時間、地點等，在心理學上，這叫定向力檢查，通過問答看一個人的基本定向能力是否喪失。女驢友準確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齡，當問到她現在是什么時間時，她將晚上說成了早上，對地點的定向也有些模糊，她說是在金華，但沒能說出牛頭山。

　　王法雅又問她：“媽媽還跟在后面嗎？”女驢友遲疑了一下說：“沒有，看不見了。”幻覺消失了，說明意識開始恢復正常。王法雅于是繼續跟她交流，剛開始，女驢友聲音很輕，看上去人很虛弱，也沒有面部表情。漸漸地，她的聲音響起來了，說話也連貫了，臉上有了微笑，感覺整個人鮮活起來了。女驢友甚至主動講述起進山的過程及其他驢友的情況。她說：“大家迷路后還算樂觀，在山上互相幫助、互相鼓勵，節約著吃，太冷了大家就圍在一起。大家還規定在山上不能合眼休息，擔心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或凍死了。我努力堅持著，很累很累……或許有點害怕緊張過度了，有些失常……現在終于安全了，謝謝你們。”

　　過了一會，女驢友說想坐起來。然后，她說褲子下半截全濕了，有點冷，想換鞋子和襪子。換好鞋襪后，王法雅問她是否想吃點食物，她欣然同意。看來，女驢友不會有“麻煩”了。

　　“從救護車上下來，許多攝像機對著我，好幾個話筒遞了過來……”

　　見到女驢友下車吃飯去了，現場的媒體記者都圍住了王法雅，問他有關女驢友的情況，問他談了些什么。還有記者問女驢友在山上時為什么會表現異常。

　　王法雅向媒體記者解釋，女驢友在牛頭山上兩天兩夜，由于饑餓、寒冷，再加上迷路，與外界失去聯系，又未敢合眼休息，導致過度恐懼、緊張，而出現了急性心理應激反應。下山后，置身于安全環境，她的精神放松下來后，經過疏導，很快就恢復正常了。

　　王法雅特別告訴記者，這種心理應激反應是一過性的，一般事后幾個小時或一周內會恢復。但如果處理不當，得不到很好的社會支持，不及時進行心理干預，容易發展成創傷后心理應激障礙。

　　本來，王法雅還想給獲救的9名驢友做一個團體心理危機干預，但眾驢友歸心似箭，當天晚上要趕回上海。王法雅于是對他們一一祝福，并希望這個事件不會給他們今后的生活留下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