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二那年父親來學校看我。我說去火車站接他，他說不用，怕耽誤我學習。那天在學校門口見到他，他穿著他那一身很少穿的深藍色中山裝，我問他你怎么來了，大老遠的。我老家離大學有1500 公里，坐火車要 20 個小時，還要坐兩個小時汽車到隔壁市才能坐到火車。他說母親想我了，自從我上學以后都沒來學校看過我，母親讓他來看看我，順便帶點東西給我。我才注意到他背著個綠色麻布袋，嘟嘟囔囔的裝滿了東西。

我要帶他去宿舍，他問會不會給我丟人，我說不會，堅持把他帶到了宿舍。他有點拘束，來到宿舍門口，他把他那沾滿泥濘的解放鞋脫掉，進來以后與舍友打完招呼，就把麻布袋放到了地上，不停地往外取東西，有母親親手縫制的被子，親手做的餅，我最愛吃的面皮。還有襪子，衣服各種東西。他說城里的東西貴，家里帶的東西實用。

坐了一會他說要回去了，火車票已經在火車站買好了，我知道他是怕住宿貴，不舍得花錢，我的學費都是他省吃儉用留下的。我送他到了火車站，進站的時候我看著他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一手拿著綠色的麻布袋，一手拿著火車票伸向檢票員，頭發已半白，身材有點佝僂。這時我看到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眼淚突然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他過完進站口突然回過頭來，向我揮揮手，我趕緊擦掉了眼淚，怕他看到。兩天后我給家里打電話，母親說父親路上偶感風寒，因為不舍得買臥鋪，座位票又沒有座位，站了一天累的。

2015 年剛過完春節，我們還沒有從節日的歡快氣氛中走出來，一個不幸消息如晴天霹靂一樣無情地劈向我們:父親被檢查出患上了肺癌，而且已經到了晚期。我知道他時日無多了，于是經常帶著老婆和女兒回家看他，每當看到我兩歲的女兒他都會很開心，這也是我經常帶女兒回家的原因，希望在他生命中最后的時光能夠開心地離開！

但是肺癌晚期的病人都是痛苦的，家人看到他的痛苦也會很痛苦。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要注射一次杜冷丁，而且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醫生不給開那么多劑量，就要拿著病歷到隔壁鎮上去拿藥，有時候甚至跑到縣城都買不到藥。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任由病痛折磨，內心滿是煎熬。2016 年2 月 29 日早上6 時20 分，我接到父親的電話，他問我銀行卡號多少？給我卡里打的學費收到沒有？我當時還在睡夢中，被他問蒙了，我都畢業十年了，還打什么學費，后來我給母親打電話才知道，癌細胞已經轉移了，影響大腦的正常思維了，人有點糊涂了。人是糊涂了，但是對我的愛仍沒有變，還牽掛著我上學有沒有錢花，有沒有飯吃。父愛如山，不管身處何方，不管自己情況怎樣，都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我，關心著我啊！淚水止不住地狂奔而出，抽搐著，像小時候哭的時候一樣，每當那個時候，父親會對我說:“別哭了，回家吧！”是啊，有父就有家啊，以后將再也聽不到了啊！

父親走了一年多了，父親的樣子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里，如果有輪回，我希望下輩子，讓我照顧他長大，來彌補我對他的虧欠。

 王 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