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前夕，總能看到、聽到關于父親的故事。此時，我的父親正在老家悉心照料他的父親——我的爺爺、一個下不了床的90 歲老人。而我的父親也已年逾花甲。父親和母親一起，幾十年如一日，在那個偏僻的小山村耕田種地，用雙手和汗水撫育我們成長，日子看似平凡，卻充滿辛酸。歲月染白了父親的黑發，壓彎了父親挺拔的腰桿，卻一直沒有改變他的堅毅和剛強。回憶起父親如同家鄉延綿起伏的群山般深沉的愛，已為人父的我，還時常在夢中潸然淚下。

父親出生在上世紀50年代，和其他出生在農村的同齡人一樣，經歷了太多的不幸：餓肚子，為改變命運的無盡掙扎，為子女讀書的學費傷腦筋……

關于餓肚子的事，父親沒向我們說起多少，只是知道作為長子的他，七八歲開始就上山砍柴。有一年除夕，父親赤著腳隨奶奶上山砍柴，在又累又餓的回家路上聞到了肉的香味，父親再也走不動了，問奶奶：“媽，為何我們家沒有肉吃？”奶奶兩眼淚花，不知該如何回答。看到奶奶落淚，父親從此沒有再提起吃肉的事。可有一件事一直讓父親難于釋懷，當年寒窗苦讀卻沒能跳出農門，原因是高考取消了。父親的學習成績不錯，還寫得一手好字，高中畢業后，當過民辦教師、村干部，最后干脆安心在家耕好幾畝薄田。改革開放初期，有人勸說父母去深圳謀生，父親放不下一家老小，思前想后還是沒有去。那時，父親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我們幾兄妹撫養大、教育好。

然而，那時的學費卻高得讓父親難于承受，除了親戚的幫助，其余就得他東挪西借。他和母親耕種了很多別人丟荒的田地，種了很多甘蔗、花生等經濟作物，為的就是給我們換學費。農忙時節，父母起早貪黑，大汗淋漓，沒有叫過一聲苦；到了農閑時，父親就去幫別人做泥水活，掙我們寄宿學校的伙食費。特別是 1995 年，哥哥參加高考，我參加中考，弟弟升初中，很多學雜費之類要交納。父親咬緊牙關，白天干完泥水活，晚上幫人砌爐灶，常常在刮風下雨的凌晨兩三點離家。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默默地流淚。哥哥上大學期間，每年幾千元的學費更讓父親傷腦筋，但他始終沒有言棄，而是想方設法更拼命地掙錢，省吃儉用，把一分錢掰成兩半來花。父親送哥哥外出求學，在村口的路上，掩飾著內心的復雜的心情—— 既高興又擔心地對哥哥說，好好讀書，畢業后掙錢給你弟弟上大學。哥哥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出色完成學業，并進入通訊行業，盡心盡力供我和弟弟完成了大學學業。

在父親看來，人的一生要經歷什么、過怎樣的生活都是注定的。每每談起我工作、生活的一些不如意，父親都告誡我要知足常樂，能混口飯吃、賺點錢養家就好了。現在，父母還干著他們的老本行——耕著兩畝薄田，在家悉心照顧著爺爺、奶奶。我們兄弟都在城里成了家，可父親有事才會來一趟，住一晚就回家，說不習慣又放不下家里的老人，還有那些雞狗之類的東西。我知道，父親已離不開那個小山村，那里的朝霞、晚風，一草一木，還有相隨一生的泥土氣息。

其實，多數時間，父親會坐在家里，等待鄉鄰或者客人上門，滔滔不絕地向客人介紹他這一輩子的自豪——培養出了三個大學生，大兒子、二兒子、小兒子在哪個大學畢業、在干什么，一臉的幸福。

這就是父愛，無疆的父愛。